Sunday, August 13, 2006

程灵素文集(zz)

1. 骡子
程灵素

  记忆里,有一个人叫骡子。我很长时间都觉得骡子很可怜。不知道骡子这辈
子有没有人生目标,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现在倒觉得也许我们和他
并没有什么差别,都是那样活着。活得简单或者深刻到底又有多大的差别呢?不
过都是喜怒哀乐吧。

  ------题记

  骡子姓罗,跟我姥姥,姥爷一个村。我也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其实大家都
叫他傻骡子。他的智力有问题。

  骡子的爹有点疯疯颠颠,老大岁数才娶了个丑老婆。骡子的娘长了半个脸的
血管瘤,深紫色,而且半边的嘴和鼻子肿得有一寸多高。好些小孩看见她都吓得
哭,骡子娘出门总是用头巾尽量把脸蒙住。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就往后躲,远远的
站着夸这小孩如何如何可人疼。这女人心好,可是命真苦,刚生下骡子没多久,
骡子的爹就下关东再也没回来。听姥姥说骡子生下来就不会哭,老大了也不会说
句整话,个子长大了也不会干农活,念书就更别提了。所以落下“傻骡子”这么
个外号。

  骡子娘守着骡子这么个傻儿子过日子,没亲没故没劳力,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在村里也很受欺负。骡子的娘受了欺负也不坑声,还老战战兢兢的怕亏了人家。
对骡子娘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哆哆嗦嗦,躲躲闪闪的样子。

  我不怕骡子的娘。姥姥说我第一次见她就笑。她壮着胆拍拍手,我就真的让
她抱。骡子的娘高兴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过节的的时候,村里的人都会请一些客人去家里吃饭。姥爷是老中医,很多
家都想请,一到过节,病人又很多,所以只去几个老朋友家坐坐。骡子的娘就来
请我。骡子家很穷,炕席都只有半个,难得有人去串门。每次我去,骡子的娘就
拿出没有裂口的碗给我用,做饭时涮好几遍锅,让骡子也洗手。平时骡子娘把好
吃的给骡子吃,这时候就不许骡子吃。骡子也不恼,学他娘冲我说“吃,吃”。
我倒不在乎吃什么,我高兴的是骡子娘看家里来人的高兴劲儿。

  有一次我用糖哄别的小孩也去,还答应他们谁去谁就可以玩一会我的宝贝小
木刀。结果有,五,六个小孩去了。骡子娘忙里忙外的给我们打枣子吃,忙得够
呛。那次可能是骡子家去人最多的一次。后来有个小孩的娘听说那孩子去了骡子
家,竟揍了那小孩一顿,说脏,晦气。把我气坏了,每次看见那女人都恨恨的,
真想拿小木刀砍她。

  好些人看骡子傻,就欺负他。连小孩也笑话他傻,跟着他骂,等他嗷的一叫
再四哄而散。我小时候跟谁都不认生,也不怕骡子.骡子的个子很高,我经常骑在
他脖子上,让他驼着我东去西去。我叫他傻骡子,他就咿咿啊啊的结巴一会,高
兴的叫我“灵阿(丫)头”。

  有回我在七爷家上厕所,茅坑太大,宝贝小木刀掉进去了。自己捞了半天也
没捞上来,人还差点儿也掉进去。我哭哭咧咧的回去找大人。路上碰上了骡子,
叫骡子给捞上来。骡子捞的时候身上也蹭了屎,小孩都追着他叫“屎骡子”。我
急急的叫骡子换衣服,骡子不懂,可能也没有。我磨姥爷给骡子一件旧衣服,可
是骡子太高了,穿不了,我心里闷闷的,连小木刀也不象以前那么喜欢了。后来
大家又恢复了“傻骡子”的称呼,才慢慢的忘了这件事。

  骡子都三,四十了,还每天在村里瞎晃。

  有一阵,村里有名的张媒婆给几个岁数大的小伙子说上了媳妇。有人劝骡子
娘给骡子也找个媳妇。骡子娘动了心,托媒婆说媒。媒婆说骡子这痴痴傻傻的不
好说。骡子娘攒了几个月的鸡蛋又卖了猪,硬是托上了张媒婆,过不几天给提了
个老远一个村的傻姑娘,姑娘的爹妈说要看看骡子家。骡子娘借了几把椅子,几
个碗,铺了个整炕席,把个院子里里外外扫得溜光,又把屋里擦了七,八遍。临
到人家要来时骡子娘担心起了自己那张丑脸。怕人家看见害怕,黄了儿子的亲事。
跟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躲到别处,过后再慢慢露面。这回让骡子的远房婶子给照
应一下。

  结果,姑娘的娘来看过家,回信儿说不行。说闺女还没过门就敢这么怠慢,
亲娘不露面,赶明儿闺女准受气。

  骡子娘找姥姥借钱给张媒婆买点心盒子,求她再给说和一下。张媒婆收了点
心,去了一趟说是磨破嘴皮子也没用。亲事黄了。

  骡子娘哭红了眼睛。

  过了些日子,姥爷上那个村给人看病,才听说这家人不厚道,专门串通媒婆
拿自个儿的两个闺女的亲事赚钱,收了东西再退亲。附近的村子都骗个遍了。这
个傻闺女比那个不傻的还能赚钱。

  可是不管姥姥怎么劝,骡子娘还是觉得自己耽误了骡子的亲事。提起来就抹
眼泪。

  后来我回了城里,听说骡子的娘不知怎么晕倒在家里,也不知晕倒了多常时
间,骡子才把姥爷叫到家里,骡子的娘已经不行了,说不出话来,只看着骡子吧
哒吧哒掉眼泪,支唔笔划着叫骡子的远房婶子开箱子,里边有四百块钱。大家猜
这是办寿衣买棺材的,骡子娘急急的摇头折腾了半天,姥姥问是不是给骡子说媳
妇的钱,骡子娘点头,咽了气。最后姥爷给骡子娘买了口棺材,埋了。

  骡子的娘死了以后,骡子还是在村里乱晃,今天在这吃一口,明天在那里蹭
一顿。也没见“没了娘”有多痛苦。媳妇也一直没娶上。

  又过了好几年,族里骡子的一个远房亲戚走了洪运想做点善事。添了两千块
钱,从很远的山里给骡子买了一个瘸媳妇。没过两天那个女人跑了,还偷走了骡
子准备结婚时穿的新衣裳。骡子见人就说:“衣裳丢了。新的......”

  过后,那个亲戚又觉得白花了两千块钱太亏,把骡子赶了出去,占了骡子家
的老房子。

  那一阵子骡子真是可怜。晚上随便扎在哪个草垛里。还瘟鸡死狗的什么都吃。
有一次,骡子吃了只被耗子药毒死的猫,发了高烧,吐得一塌糊涂。被人送到姥
爷家,脸黄焦焦的,腮都陷下去了。好些人都疑心他活不了了。后来看他一口气
喝了一锅粥,才放了心。

  姥姥不忍看骡子流浪街头,天冷了就让他住在家里的小柴房里。姥爷给骡子
申请了救济。骡子在村里晃得少了。每天早晨给姥姥挑几桶水,抱几捆柴,然后
就坐在院子里瞧着来往的看病人。骡子那时是真心的快乐着。有了吃的,有了住
的,有了旧衣裳穿,别的村子来看病的人有时还会叫一句“罗大哥”。我也不知
道骡子懂不懂,反正在我看来叫他“罗大哥”,就跟管阿Q叫“老Q”一样。骡子
很满足,崇拜姥爷崇拜得要命,看姥爷时眼睛里都闪着光。跟病人聊天时就支支
呜呜的说:“四爷好......”我猜那是骡子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他想要的
也许就是那么一点吧。

  姥爷去世时,骡子啊啊的哭,抱着老爷的棺材不让埋,力气大得很,谁也拦
不住。直到不得已把姥姥请出来劝了他半个钟头,骡子才安静下来,那天晚上在
坟头趴了一夜。

  姥爷去世后,姥姥来了城里。老佣人姜氏的儿子小宝,终于在争夺遗产的大
战中得了房产。搬进去的第二天就把骡子赶出去了。骡子从此在村里的一个废砖
窑里安身。骡子又开始了在村里瞎晃,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老家没有了亲人,我很多年没有回去,但是心里惦念着故乡,也惦记着骡子。

  出国之前,想回去给姥爷上上坟。想着那些看着我长大的乡亲,心里觉得很
亲切,买了些礼物。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小木刀,想起骡子对人说:“衣裳丢了,
新的。。”的情形,就给骡子买了件衣裳。

  在村口,碰到七爷的孙子,高兴的和我打招呼,告诉我姥爷的坟保护的很好,
说骡子每天都去,在周围转一会儿,看人家拔草,他也拔草,一根都不让长。看
人家烧纸,自己就拣些废纸在坟头烧。还说小宝两口子不仁义,自己不照应坟头,
还因为骡子又跑进小柴房里睡了一宿打过骡子一次。

  那几天我住在小宝家,很多人来问长问短。小宝的老婆正被类风湿折磨着,
巴结着让我给她推荐好大夫时,骡子来了。离很远就含糊的叫“灵阿头”小宝在
院子里吼:“灵丫头没功夫答理你。”我叫住骡子给了他衣裳,骡子穿上,高兴
的叫:“新衣裳,新衣裳......”

  第二天,小宝和他媳妇陪我去上坟,一路上不停的向我诉说她忍着腿疼去给
坟头除草,从没让坟荒过。我默默的听着,脑子里都是骡子每天在坟边的样子。
到了坟地,看见骡子趴在墓碑上,走近一看原来骡子往上抹金粉。小宝上去就踢
了骡子一脚,骂骂咧咧的让骡子滚。骡子很委屈的啊啊叫。听了半天才明白,一
个富人家给墓碑描了金字,剩了半瓶金粉。骡子认定这是好事,也学着往姥爷的
墓上描,涂得乱七八糟。骡子蒙蒙的听着小宝骂,最后好象明白了不该干这件事,
急急的拿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新衣裳的袖子拼命的擦,眼泪汪汪的啊啊叫。看得
我心里怪难受的的,赶紧劝住小宝。

  临走的时候,很多人送我,到了村口。听着老乡亲对我远离故乡的嘱托,心
里沉甸甸的。路上经过坟地,看见骡子又在那里烧废纸。我跑过去打开书包,把
包里的吃的一股脑的塞给骡子。骡子高兴的拿在手里,打开吃。我和乡亲们道了
别,上了路。没走出几步,骡子跑上来,把吃的又塞给我,嘴里象我儿时在骡子
家过年时,骡子在一边看我吃时一样叫我“吃,吃”。我解释说有,还有,又拿
出一个苹果笔划着,骡子才收了吃的,打开接着吃。脸笑得灿烂得象孩子。

  刚出村子,下了几滴雨,骡子又追了来,塞到我手里一块塑料布,指着天。
没听懂他说什么,却明白了。天要下雨了,这是骡子的雨伞。别了他,转身走时,
忽然看见骡子两鬓斑白的头发,微驼的背,算算骡子也快六十了吧。不由得心里
酸酸的,眼睛发潮,心里喊:骡子,你保重!

<<万维读者网络-茗香茶语>>

2. 理由
程灵素

  他不经意的出现,又不经意的消失。晴觉得一切都没有理由。

  有一阵经常彻夜聊天聊到天明。
  气氛很好的一个夜里,他在电话里有磁性的声音轻唱“有这样一个女人,让
我欢喜让我忧,让我平添许多愁...让我愿意真心付出我的所有...”

  突然他沉默了。晴最怕他的沉默。
  隔了有一个世纪,晴听到他柔柔的说:
  “晴,别往里走了... 到最后都是伤害... ”声音很艰难。

  晴的心颤了一下。

  “我真怕伤害你...”

  “......”晴张张嘴,想说什么。

  “...也怕伤害我自己...”

  “嗯......”听了这句,晴觉得没什么想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轻轻垂下眼
帘。

  道了晚安,你好好的照顾自己噢,放下了电话。

  晴在黑暗里幽幽的愣了一会儿,一声低低的叹息,在心里。不想再多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晴昏昏的睡去。
  
  晴还是过着一样的日子。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学习,运动,只是经常
听他道晚安的黎明时分,会莫名其妙的醒来,会恍惚几秒钟。有两次把闹钟当成
了电话铃。晴笑自己,怎么糊涂了?

  晴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生活好象太平静了,干什么都觉得无所谓。快到25岁
生日了,给自己买辆新车,买了梦寐以求的明黄色冲浪服。美丽,健康,晴想挥
霍一下青春,让心来跳跃一把,可是却无缘由的兴奋不起来也许该换换生活方式
了。找个男朋友吧,想了想身边献殷勤的男士,有几位还不错。可是晴每次答应
了约会就后悔不已,觉得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海边晒晒太阳,冲冲浪或者和
叶子聊聊天儿。
  
  叶子是可爱的。听着叶子的笑,晴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年轻了,象大姐姐一样
听着叶子的顽皮。

  叶子今年26。晴当初是宿舍里最小的妹妹,想着从前和叶子挤在一个被窝里
抢苹果的日子,真是快乐。

  “从前?!”晴吓了一跳,怎么开始怀旧了?!

  晴听过他叹气:“从前年轻的日子真单纯,真快乐...”

  “啧,啧,‘从前?!’你刚离休吧!老家伙!”

  “说你小,你还不爱听。你就是没长大。等成老家伙就怀旧了。”

  “那我干脆吃点激素催催算了,跟美国青椒似的--贝儿大。”

  “哧--,到时候催得跟美国女人那么胖。”

  “咦?你歧视美国女人呀,人家胖都胖得有身段儿啊。”

  “哈哈。你老有的说。失过恋吗?”

  “谈过恋爱,不过没失过恋,我就烦人老粘着我。”

  “嗯,失恋了就长大了。”

  “那你这么老,肯定老失恋。你缺练!干嘛叹气?”

  “感情的事,走到最后都是伤害。走得越远伤得越重。”晴又想起了他的话。
似乎提到感情时老是沉重的。为什么,晴不明白,从来也没想过问他什么。他愿
意说的自然会说,不提,晴相信他有自己的理由,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叶子关心着晴的心情。“怎么样?谈恋爱没有?”

  “没有,没心情也没顺眼的。”

  “喂,怎么回事?你真是白眼儿狼一个,到底在等什么呀。当初帅哥小柯,
还有...”

  ......
  
  晴想起了柯。

  柯追了晴两年,没把晴感动。

  都说女生的爱情很多来自感动。
  晴从来就不同意。晴感动但却升华不成爱情。后来,柯感动了晴。柯不要命
的迷恋着晴的美丽和阳光。晴却怕了,她觉得这样失去自我的感情她承担不起,
她觉得他没有理由这么执着。

  经过这件事,晴明白了,感动不是爱的理由,至少在晴这里。晴自信和自豪
着自己的理智。大大咧咧的淘气和顽皮后面,晴有自己的主意。

  晴向来觉得爱是需要理由。

  这一点上,和他是一致的。晴欣赏他的理智。晴从来不认为自己和他走进过
感情。彼此了解得太少了。晴觉得没有理由。没有理由的事怎么会走进去?!他
来的时候象一阵微风,晴感觉到他的存在,轻起涟漪。过去了,平静了,晴觉得
自己的日子还是一样的,风应该留不下什么痕迹。他是晴或者说晴是他生命中的
偶然,一切都没有理由。

  ......

  “你知道唯唯嫁掉了吗?套住了高两届的那匹‘小白马’,美得很。”叶子
很兴奋的告诉晴这个新闻。

  “嫁得很好呀?”晴也跟着高兴,“那奇奇呢?”

  “终于嫁了个款,还挺年轻的。”叶子的话里透着羡慕。

  “够有手段的!这几个臭丫头不显山不露水的出手都够狠呀。”晴的记忆里
搜索着当年她们的影子,那时候没心没肺的一起疯。

  ......

  晴和叶子聊到黎明。

  晴今天很开心。叶子道晚安时,晴的心里又轻颤了一下。想起了他给她道晚
安的很多黎明。

  关了灯,晴逃避的睡去.

  ......

  晴看到了他,高高的个子站在那里。很多很多的人混乱着,晴逆着人流想挤
到他身边去。喊他,喊不出声,他看不见她。晴拼命的往他身边挤,眼睛盯着他,
怕他消失。晴看到自己的眼神,象溺水的人沉没前的最后一眼,充满着绝望和恐
惧,大颗大颗的流着泪,发不出声。......

  他终于看到了她,拉了她一把逆着人流往前走,晴看到他的胳膊上有一道伤
口在流血,晴很心疼。最后他们上了一架飞机。飞机上一样的混乱,颠簸,摇摆。
最后飞机要撞到山上,他们在飞机上看到地面的原子弹爆炸的蘑菇云。很多人惊
恐的叫嚷着世界的末日到了...

  晴却一点都不悲伤也不恐慌,因为和他在一起。晴心里惦记着他的伤口......
  
  晴醒过来。
  心里还隐隐的痛,为那个伤口。想着刚才的梦倒有点恐慌了,想着那份奇怪
的平静和安全感,晴在黑暗中幽幽的楞着,摸摸脸上的泪痕,还是觉得什么都没
有理由......
(这好象是程灵素唯一一篇可看性不太好的,一直都没仔细看完,不过还是收在这里吧)
3. 被人送了枝玫瑰花
程灵素

  前些天看到网上有人谈论送花,十分浪漫,想起了自己收到的第一枝玫瑰花。

  认识他是在大院的班车上。那时我每周一早晨坐班车,坐班车都要早起。我
最痛恨起早儿,半闭着眼睛摸到班车站,老以为自己闻鸡起舞了,结果发现大部
分坐班车的人根本就属公鸡--早没座了!后来这个人说他可以帮我占座。我心里
其实一阵高兴,可我又有些不好意思白占他便宜。他说他无所谓,每天都起得很
早。我又一盘算,这对他不算啥,对我可是酷刑。他既然无所谓那我索性多占一
点便宜,让他占两周,我占一周。他欣然同意。结果刚过了三四周,反正我还没
轮到第二轮,情人节到了,我被这个人送了一枝花!

  那天是星期一,情人节是那周的星期二。在我下车前的一瞬间他从书包里拿
出一枝花和一本书塞到我手里。花是一枝红玫瑰,书是精装的《廊桥遗梦》。还
小声嘟囔说了句:“明天是每个女孩都应该有花的日子,这枝玫瑰送给你。”我
当时就慌了。我还没被人送过花哩,而且还是在这么过敏的时候,这么不过敏的
一个人送的。我当时心理怪怪的,可能有点感动,不过大部分是心慌。我觉得那
枝花实在太烫手了。

  走了几十米,我发现周围的人都多看我一眼,确切的说是看我手里的花一眼。
我那时还不到二十,每天沉迷于武侠,满脑子打打杀杀,暂时没有被人送花的渴
望。送花这样肉麻的事在脑子呈现出来应该很豪爽才对。比如说:一个使剑的大
侠,一脸英气,我们俩先拼了一通剑,不分输赢,或者我占一点上风,他先抱一
下拳,然后爽朗的说:“姑娘,这个送给你。”然后剑尖儿一抖,地上有一棵仙
人球直飞过来。我大喝一声:“壮士,我收下了,这个送给你!”然后我剑尖一
抖那个仙人球就象菠萝一样被削了皮,皮上的刺又嗖嗖的象暗器一样飞回去……

  可是,可是我居然在情人节前一天的早晨,迎着朝阳,在北京最繁华的一条
大街上,手里举着一枝红玫瑰!这也太、太、太让我不好意思了!!

  我走了有三十米实在受不了了,脸臊得通红,赶紧花5分钱买了张过期晚报把
花给包起来,放在书包里。虽说还是觉得书包要烫个窟窿,脸上是好一点了。我
开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件事。意思是挺明显了,书里还加了张条子,上面有几
句意思清晰语句模糊的诗。我反思了一下我有没有喜欢他,结论是没有。都说女
生喜欢别人时就爱打扮了(当然除了网恋)。我没有。我那时最喜欢一双紫红的小
马靴,我二姐说穿上象淑女,我还有一支老姐不要的口红,运动会护旗时抹过,
同学说好看。这些我可都从来没想过在这个人面前显巴。星期一早晨我老穿个很
暖和的大棉猴儿,一点都没要风度不要温度。看来我真的没有喜欢他。而且我暂
时也看不出有将来会喜欢他的苗头。我跟他的主要关系就是我占了他一次占座的
便宜。想到这我才放了心。

  最重要的一条想明白以后,我就开始考虑怎么处理这枝花的问题。拿回去肯
定不行。说不行是有原因的。那时我们宿舍的丫头们发现勾引男生可以从武侠入
手搭话,可是她们又不看,缠着我晚上给她们普及。我以她们替我打水为交换条
件,否则我就乱讲一气,让任盈盈爱上韦小宝,张无忌娶马夫人。这样她们就会
露怯丢脸。我很严肃的让她们掂量一下因不打开水而耽误终生大事值不值。在我
的威胁哄骗之下,她们真的轮流替我打了两周开水。我当时傻高兴了一阵。善良
的我没有想到这些臭丫头们会过河拆桥,怀恨在心。她们刚搭上话就把我一脚踹
开了。改成让我二姐普及爱情故事了。而且还逼着我替她打水。

  我虽然承认风水轮流转可是替她打水太冤枉啦,因为我根本没有听爱情故事
的要求。那些软绵绵的东东一听就是骗人。为了逃避打水,我极力表示对爱情及
爱情故事不感兴趣。每次我二姐讲到快声泪俱下的时候,我就迅速冲上去扫她们
的兴。比如讲到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女和帅哥吵架伤心得死去活来,吃不下饭
睡不着觉时,我就说:“这俩面瓜,睡足了,吃饱了,冲过去,打个饱嗝,‘欧
儿’的说声‘饿耐你’不得啦。”我这把煽情的大扇子换成破苍蝇拍子的功夫气
得我那淑女二姐骂了好几次娘。

  我还攻击那些谈恋爱的家伙们被带耐情大脑炎病毒的蚊子一叮,迷登登、傻
乎乎,最后死翘翘啦。你说我这要是情人结举枝红玫瑰回去,那些丫头们饶得了
我才怪。把花拿回去我是死路一条。绝不能干这傻事。随便扔了也不行,送给别
人也不行,太不尊重人家了。这还是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枝花呀。具有建设性意
义。说邪乎点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里程碑,至少教会我以后打击别人时不要幼稚到
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唉!我苦恼呀!怎么办呀!这样的折磨真受不了呀。我在路
上磨蹭了好长时间才想出一个主意。我把花摆在一个不显眼,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的地方。

  对!就这样!我背着书包转悠到与学校一墙之隔的附属医院,护士站摆着病
人送大夫的大花篮。这下我有主意了,把我的花也插进去,既起到了花的作用,
又没人知道是送给我的。我偷眼瞧瞧四下无人,迅速的拿铅笔在花篮的泥巴里扎
了一个洞,掏出我的那枝花插在里面,然后走远一些又看了看。虽然一大篮子花,
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就我那枝特别。心里还有一点怕别人看出来。唉!管它哩,
赃是销了,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可还是慌。

  这一天慌得我的课都没上好。我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说。还是那句话,身边这
几个臭丫头靠不住,全跟我一样歹毒。我想到了我老姐。

  我老姐是大美女,老早就有人送花,不知道她慌不慌,找她讨个主意。我拨
通了电话,压低声音说:“我被人送了一枝花。”她没听清。我又重复了一遍,
她还没听清,紧张兮兮地问:“什么?什么?被暗杀?”气得我大些声说:“玫
瑰花。”她听清了倒笑了起来:“不就枝破花吗,收下说声谢谢不就得啦。”我
心想哪有这么轻松。“可我不感冒这个人呀。”“不感冒就别理了呗。收人家花
干嘛。”“那花不是我收的,是硬塞到我手里的。退不回去了,怎么办?”“收
就收了。瞧你烧的这德性。我忙,没事别浪费我时间。”

  我心里觉得委屈极了。这么大的事,她还说没事别浪费她时间,美女们不知
是久经杀场麻木了还是心狠,我觉得天都要塌了,她还让我自己扛。我可是她亲
妹妹呀。这事闹的。我越想越亏,没作贼心也虚,都赖我占了别人便宜。学习学
不下去,自己在宿舍里躺着,满脑子都是那枝花。

  这时有“分头”来找我二姐,她不在。“分头”让我交给她一样东西。猜猜
是什么?满满一大篮子玫瑰花!我心想:这肯定花好多钱,要不就是从批发市场
买的。其实花不在乎多,一枝就行。这么多花都送我二姐一个人也太奢侈了。

  我突然想起送我花的那个家伙说的话:“这是个每个女孩都应该有花的日子
……”对呀!我干脆给每个人都送枝花,反正我二姐要不了那么多,这样每个人
都心慌,我就不显得慌了。我说干就干,噌噌噌从那个大花篮里拔了十多几枝花,
然后写了几张模模糊糊的条子,诸如:“今天是你应该收到花的日子……”,“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送花给你……”“你是有理由收到花的……”等等。

  我也不说是给谁,一个宿舍放一两枝,匿名信和匿名花插门上或放在宿舍信箱
里。这样肯定每个人都觉得是送自己的,那她们也肯定不好意思互相问,谁也不
知道是我把水搅浑的。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些丫头们晚上回来看见花以后虽然谁
也不承认是送自己的,不过据我观察其实多数都那么想,那脸上的慌张只在我之
上不在我之下。我暗自怯喜,这下好了,这泰坦尼克号上不只有我一个人了。人
多了,我心也不慌了,至少没她们慌,我好歹慌也慌得明白。我这也算做好事不
留姓名,谁知道让那些GG,DD的捡了便宜……我安安心心,美滋滋地睡了一晚上。

  可是第二天,我傻眼了,东窗事发了。原来“分头”送了99朵玫瑰,我二姐
一数,不够数了!她二话没说,过来就揪住我衣领子,把我跌跌撞撞的拖到下床,
指着我鼻子问:“说!是不是你干的?!!”我开始还想装傻:“什么呀?”我
大姐人很老实,跟着问:“她干什么啦?”我三姐不是省油灯,一看就明白了:
“什么都是她干的!!”这时我犯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又顶了句嘴:“我干
什么啦?!”

  这下子三个臭丫头一起冲过来给我“弹琵琶”。

  这其实是一种酷刑。我非常怕痒痒,轻轻一捅我的排骨我就笑成一团。这些
家伙摸清了这个,还把这个酷刑加以发展。只用几只爪子在我排骨周围一寸远的
地方游移,不真的碰我。老让我笑得缩成一团,发自内心地大吼:“一刀捅死我
算了!”

  我从那时起就认清了自己绝不是个英雄的坯子,糖衣炮弹对我诱惑太大,酷
刑又受不了,一捅我排骨就招了。不过我没提我那枝玫瑰花。这下那些家伙可算
抓住我的把柄了,竟然恶毒得逼我给全宿舍的人打一星期的水!

  我算是佩服死我那淑女二姐了。我才收到一枝花就慌得跟做贼似的。她收到
一篮子还敢理直气壮地揪我衣领子,弹完琵琶,逼我打水。这经过大场面的美人
淑女们跟我这小村妞是不一样,脸皮可真厚。

  差距呀,差距呀。我虽然痛恨她们心肠歹毒,但又很害怕她们电告全班女生
实情,让我没法做人,也害怕她们继续弹我琵琶。万一我一乐叉了气把那枝花的
事吐露出来,事情就升级了。这些家伙可不好糊弄。想到这里我不得不痛快地答
应了。后来我才知道我严重低估了打水的艰巨性。

  第一天,我傻乎乎的把四只水壶都打满了。我大姐和三姐的还是那种7磅的大
胖壶。我拎到四分之一的路就拎不动了。停下歇了会儿,休息了一下麻杆一样细
的胳膊。又走了四分之一,实在不行了。我停下来想把水倒出去一部分,可我又
舍不得。辛辛苦苦的拎了那么远,倒了也太可惜啦。而且这是第一天,我说什么
也得显得有诚意呀,等风声松了再偷懒。

  坚持会儿,再坚持会儿。后半段路我休息了四次。苦菜花也没我苦呀。等到
了上楼的时候,我累得都快哭了。这么重的活儿,就是骡子,马呀那些顶用的大
牲口也受不了呀,何况我这红旗下的宝贝蛋哩!我把水放在屋里时觉得我的胳膊
有猩猩那么长,酸啊酸啊。

  那一段打水的日子是我记忆中很艰苦的几天。我为了少打开水,把我自己的
那壶省了,每天到处讨水喝,用馄沌汤浇灌这段艰苦的岁月。还欺负我大姐老实,
怀着内疚只给她打半壶。受着身与心的折磨。我所知道的英雄人物在我的脑海里
闪过了无数遍,还有那个没有暴露的玫瑰花的秘密支撑着我胳膊酸酸地走下去,
走下去……

  当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两个男生帮我打水的要求,识破了他们想让我占一点
便宜的圈套时,我几乎动摇了对自己的认识。难道我也有当英雄的素质?我这不
是和老共产党员一样,都是为了守住一个秘密?至少我能对付美人计!

  我后来又去看过两次那枝花,在花丛中很刺我的眼。从那以后不敢坐班车了,
也再不敢随便占人便宜了。代价大啊。

  曾经有朋友问我第一次收到鲜花时的感受。我毫不犹豫地说:“酸!酸!”
朋友说:“我倒不觉得,我喜欢男友送花。”我嘿嘿地笑,脑子里其实是两只猩
猩那么长的酸胳膊。

  唉!我费了这么大劲保住的秘密,你看了这文章就全知道了,真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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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写给你
   程灵素

  寂静的夜里,又听到隔壁的夫妇吵架。能透过隔音这么好的墙,肯定吵得很
凶吧。这边的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老是吵架。我讨厌吵架,胡思乱想着我
将来一定不和我的那个他吵。想着想着就开始梦游,不如干脆写下来吧。这个深
夜里,一杯茶,一台电脑,一段熟悉的音乐,把自己沉进去盘点自己的梦,用“
写给你”这个题目,感觉真好……

  我说我不和你吵架。不过我不是脾气很好的人,你应该也不是,当然也都不
是脾气很坏的人。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至少我肯定我是,
你要不讲道理我肯定当初就不搭理你。不过这还不足以奠定不吵架的基础。可能
你会在心烦的时候找碴儿的。哼!我有本事对付你!

  首先,我不和你吵。我要采用弹簧策略,你强我软。你要是冲我叫唤,我就
可怜巴巴的看着你,撅起嘴,小声说:“为什么欺负我?显巴你个子大呀?你不
能倚仗个子大就这样呀!我的命好苦呀!”最好还能挤出几滴眼泪配合一下。实
在挤不出来,我就捂住脸,偷偷抹点唾沫。你要是心软了就中了我的圈套啦。其
实我全部目的就是不和你吵。你要是还吵或者识破了,不理我这一套,接着嚷嚷,
那你可够讨厌的。 可是我还不和你吵,我的思想基础是:这么不怜香惜玉的人,
什么东西!我要和你一般见识那是我自己糟践自己! 我就愤愤的冷着脸沉默着,
你最好能自己意识到自己不是东西,赶紧变成东西,不然我会让你知道的!你要
是还嚷,那我就不得不采取措施了。我真不爱吵架,可我得想个不吵的法子让你
知道你讨厌。我就用笔吧。画个骷髅,脑门上写上你的名字,再划一个大红叉叉。
下面写上:此人易燃,勿碰!!!找块胶布一下贴在你胸口上,扭头就跑。我跑
进屋关上门,臭着你!顺便好好想想等会提什么要求,是罚你做饭还是让你给我
买我想要的东西。我必须一直臭到你不想吵了,敲我的门。哈哈!你软我就强,
这下就该轮到我威风啦!告诉你我可不是白吃亏的人,我不占到便宜是不罢休的。
哼!准备好为你的不讲理付出代价了吗?我可不象你那么笨,瞎嚷嚷有什么用?!
有勇无谋。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得先装着不跟你计较,接着演苦肉记。更加可怜
的叹口气,柔柔地说:唉!你怎么这样啊,我都伤心死了。这时候眼泪可是必须
的。可是我猜我肯定挤不出来,因为我心里正乐着哩,那我就干抽巴两声趴在你
肩上不让你看到我的脸,然后迅速把眼泪抹从嘴里抹上去。估计你肯定觉得自己
乱发脾气还没挨骂,理亏得很。我就说:“我好难过呀,你陪我出去遛遛吧。”
你要是同意了,嘿嘿!我还会提醒你带好钱包,shopping mall是目的地!我要是
不想买什么,那你不出钱就出力吧。你最好会看我的脸色,我刚一无奈地说:伤
心得都没有力气了……你就赶紧说:我来做饭。其实你拖得越晚我惩罚得越重。
你还是识相点儿吧。我还想让你给我道歉。不过你可能会有点大男子主义,不情
愿。好多男的都好面子。不道歉可不行,那我心里怎么能平衡?我有办法。我自
己把想听的话写在一张纸上。比如:求求你,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就是好面
子不肯道歉,求求你饶了我……然后趁你睡着,拿你的手指蹭上口红,在上面按
个手印。第二天早晨骗你说我写了篇文章,你念念……

  也许生活琐事会成为导火索。这可是个头疼的事。那就公平点一人一半吧。
如果你嘴巴甜会哄我开心,可能我再多干一点,让你讨一点便宜,不过也不排除
我讨便宜,你要是心甘情愿,我肯定不拦着你。轮到你做饭时你可能会不情愿,
大叫:我恨做饭。那我就把菜放到菜板上,对你说:好样的!你要是有骨气就把
他们当成你生命的最恨——剁了它!我可能也会说我恨做饭,不过你用这一招可
不管用。我不上当。我会说:唉,都怪我心太软,我对最恨的东西都舍不得剁。
记得周星驰在《唐伯虎点秋香》里,先踩死一只蟑螂,然后捡起尸体大哭:“小
强啊,你好可怜呀……”我比他还仁慈。如果我骗不了你做这顿饭,我就使劲夸
你:“今天你真帅!”或者“我们出去庆祝吧。”其实,我要是你就先说:我们
出去吃吧,我怕你累。这多好!反正你一个下场,落不下好是你太傻啦。

  洗衣服我倒不是太讨厌,因为我可以翻遍你的衣兜把硬币纸币都扣下当私房
钱。我还指望到老了发笔小财,拿这个钱给我孙女买个玉镯当陪嫁哩。你如果不
想让你孙女丢脸,带个破东东嫁人就每次多放几块在兜里。

  我们可能会有困难的时候,那我们更不能吵架。我会把我想说的话写在纸上:
这是一个困难的时期,但是我们并不孤独,我陪着你……我会在你烦躁的时候熄
灭所有的灯,拿支蜡烛,让你念我的信。现在正在听张学友,我可能还会给你唱
一句:黑夜~我给你点燃一盏灯……我不相信这时你会发脾气……

  虽然吵架的原因多种多样,可我的花招也无穷无尽。想跟我吵?哼!美得你!!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肯定对付得了你……

  唉!隔壁两个还在吵,我接着做我的梦。这样一个深夜里,一杯茶,一台电
脑,一段熟悉的音乐,一个梦和梦中的你,把自己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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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一生
   程灵素
  
  我的姥爷是我最亲的人,他永远都会在我心中。

  一,老照片

  母亲祖上是中医世家,在曾姥爷那一代达到极至,为清末京城四大名医之一。
人们知道他绝不放过任何疑难杂症,却很少有人知道,为自学西医,他经常混在
盗墓的人里,在坟地研究解剖。他的手摸了不知多少活人死人,据说他的拇指形
如蒜杵,从筋脉一捋,便知病的深浅轻重。我的姥爷是四个儿子里最小的一个,
只有他健康聪颖,继承了曾姥爷的衣钵,人称“四先生”。但曾姥爷从不让姥爷
碰坟地的事。临终前他拉着姥爷的手嘱咐:“我这一辈子犯的忌太多了,阎王念
及我救过几条命,留了你这条根苗,我也知足了......”

  那一年姥爷二十一岁,开始自立门户,那时他已经娶了我姥姥。姥姥当年是
一位美貌的官家小姐,点了名要嫁这位“四先生”的。总觉得姥爷和姥姥之间应
该有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可惜我知道的不多,只记得姥姥说他们是在姥爷给她母
亲看病时认识的......

  当年姥爷给一些达官显贵作私人医生,最出名的是看人的死期。如果从姥爷
的嘴里说出了期限,没有一家敢不提前准备寿衣的。有一次,一个有钱人家给才
满月的婴儿办酒席,请姥爷去了。孩子很活分,但姥爷看过孩子后凝重的说:“
你的孩子停食了,很重。孩子吃什么了?”那家人说:“什么也没吃,孩子还不
会吃东西,只吃奶。”姥爷说:“你的孩子一定是吃什么了,我没有办法了。请
你带孩子去看洋大夫,不要看中医。”那家人让姥爷出个方子,姥爷说:“我真
的没法子。不要耽误了孩子。有极小的可能我看错了,你的孩子如果能再活二十
一天,我保证给治好。二十一天前,不要再请我了。我今天下的方子是不顶大用
的,赶紧去看洋大夫。“

  那家人带孩子看了中西几个大夫都说没事,于是很生气,认为是姥爷故意刁
难、恶心他们,他家的孩子根本还不会吃东西。他们放话儿说,从此不再请“四
先生”。姥爷听了,托人带话儿说:“请不请我不要紧,不要耽误了孩子。”那
家人传回话儿来:“四先生你操好自己的心,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

  从第七天上,孩子开始有点精神不振,吃了药也不好。到了第十四天上,孩
子很弱了,家人又抱来让姥爷医治,手上是拿了八根金条的。姥爷无奈地摇头说:
“不是钱。孩子的病不是药打得动的,找洋大夫另想办法吧。二十一天后你再来,
孩子要是还活着,什么病我都包治好,分文不取。“

  孩子是在第十九天上夭折的,临死前,拉出来了那个堵住肠子的大枣儿。原
来是老妈子姜氏四岁的儿子小宝给孩子吃的。小宝被主人家打得半死,孤儿寡母
被撵出家门。姥爷收留了姜氏给姥姥做佣人,抚养了小宝。

  那些年兵荒马乱,姥爷因为给国民党、共产党都暗送过药材,捐过钱,常遭
人搜捕。时局最乱时姥爷和姥姥在天津的租界躲了几年,给德国人当私人医生。

  新中国到来时姥爷厌倦了局势的动荡,自由惯了的他拒绝了大医院的挽留,
回老家乡下当了赤脚医生。给本村人看病不要钱,记几个工分,外村的象征性收
几个钢蹦儿。姥爷还收养救济了一些很穷的亲戚。人民公社时外祖父捐了家里的
百亩良田,成了贫农。很多人替他不值。他潇洒的说:“最不算什么的就是钱。
钱是人挣的,只要有本事,钱是用不完的。人这一辈子积钱不如积本事积德。”
这句话成了我们家教育孩子的座右铭。母亲是没有靠着姥爷的,也不让我们秭妹
依靠任何人。相信我有一天还会对我的孩子说:“自己有本事是最重要的......”

  姥爷的经历很复杂,他的豁达和仗义也会结下仇家。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总有
人去翻姥爷给国民党军官、洋鬼子做过私人医生这段历史。也总有受过姥爷恩德
的人帮他化解。当年有一个年轻人看姥爷膝下无子,便想跟他学医术。姥爷说那
个人骨子里有一份轻浮,是个后脑长反骨的人,教是教了,却没有上心。那人怀
恨在心,文革中他做了革委会主任,把解放前的旧帐又翻出来。他了解姥爷的脾
气,更硬要让姥爷当众弯腰认罪是特务。姥爷平静的说:“我是有资格站直的。
我给任何人医病都没有错。好人坏人痴人傻人在我这里全是一个字,命。”姥爷
没有认罪,便没办法结案,“特务”的帽子一直半戴着,却没有人真愿意批斗他。
姥爷依然行医。直到有一天革委会主任患暴疾,县上的医院束手无策,要送到北
京,他说了一句:“去请四先生。”

  他的老婆说:“你把人家整成那样,叫我怎么有脸去请?”

  革委会主任说:“去吧,四先生会来的。他的眼里是命,这个我知道......”

  病医好了。姥爷从此再没有过政治风波。

  对这些旧事姥爷没有过报怨也没有过感谢。别人提到时,姥爷象是缺失了这
些记忆。。。听姥姥晚年时叨念这些,象是一幅幅老照片。他是我姥爷,却离我
有些遥远。看着发黄的相册里那个身着西装,梳着分头,戴着水晶眼镜的年轻人,
我总是疑惑,这是我最亲的姥爷吗?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不同的。

  二,记忆中

  常想,世界上最近的是什么?我说是心与心。我与姥爷的心是没有距离的。
他是我最亲的人。记忆中的碎片有如一点点浪花,在我心中沉聚了一个爱的海洋......

  我是跟姥姥、姥爷长大的。记忆中,姥姥是严肃的,姥爷是最慈祥的。我顽
皮捣蛋,但姥爷疼极了我。

  姥爷到远处出诊时每次都会给我买一点东西,糖啊,玩具什么的。我到了差
不多的时间就趴在窗玻璃前等。看到姥爷进了院子就跑出去,姥爷笑呵呵的把我
抱进屋。在他怀里的第一句话肯定是:“姥爷,你给我买什么了?”姥爷经常逗
我说:“什么也没买。”看我瘪嘴不高兴再掏出来。后来我学会了,不管他说什
么我都到兜里去掏,总有好东西等着我。小时候我觉得童话里的聚宝盆就是姥爷
的口袋那样儿。

  姥爷在附近出诊我是一定要跟着的。那时他怕我打扰病人,就把寄我放在周
围的熟人家里,我跟各种各样的人攀谈,胡侃,从来不认生。那时几乎家家都受
过姥爷的情,对我都很好,经常拿吃的给我吃。我就流着口水,眼睛发亮地盯着
吃的说:“不行,我姥爷不让吃。”心里其实盼着人家说:“没关系,我跟你姥
爷说。”人家真的说了我就一边吃一边再嘱咐人家:“你别忘了告诉他,我先说
不吃的。”遇到好吃的我就给姥爷留一口,让他也尝尝。就这一条,能免掉很多
别的罪过。

  看完了病姥爷带我回去,在路上经常给我讲岳飞传,杨家将,薛刚反唐什么
的。我就和他“切磋”评书,比如我嫌岳飞太窝囊,就说:“应该这样......”
自己再一大通胡编。有时姥爷带我去采药,也“切磋医术”。偶尔姥爷还教我几
句古诗。可惜我不争气,“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到我嘴里就成了“饿、饿、
饿,我家揭不开锅......”这段自行车大梁上的时光是我童年最快乐的记忆。我
按我的方式自由的成长,没有一点的约束。姥爷有时候碰上急病人什么的也经常
把我忘了。姥姥等到天黑不见我回来就到附近的广播站喊。播放大队生产计划的
大喇叭里就传出:“四先生家的灵丫头在谁家,赶紧给送回来......”那时我经
常睡醒觉就换了地方,扒开眼睛就问:“我姥爷呢?”看不到姥爷就要坑吃坑吃
哭几声。现在去想那种感觉,大概叫安全感吧,姥爷是儿时唯一能给我安全感的
人,对他的记忆里没有一丝的恐惧。

  而姥姥有时显得很严厉。和姥姥单独相处我是不太敢放肆的,但只要姥爷在
身边我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姥爷家外面有一个小泥塘,里面很多的青蛙。我一个
很大的乐趣就是看青蛙放屁:捉只青蛙,折一截麦杆儿,从青蛙的????儿里插进
去吹气,然后拔出来把青蛙扔水里。青蛙就漂着,然后就一边放屁一边游,咕嘟
嘟地冒着泡,大概要二十分钟才能沉到水里。有次我把青蛙扔在了刚挑满水的大
水缸里,姥姥就骂骂咧咧说我弄脏了水,拿着条帚疙瘩要揍我。我很害怕,一边
满院子跑一边大喊姥爷。姥爷出来问我干了什么啦。我一看他来了不怕了,嚼情
的说:“我在帮你想怎么治腹胀。”“怎么治呀?”“放在水里游游,一放屁就
好啦。”姥爷哈哈大笑。我知道他会给我撑腰的......

  这样亲密的日子一直到我四岁多那年,眼睛得了急性视神经炎,一夜间几乎
完全失明。那天姥爷教我写字,我说:“太黑了,我看不见,到窗台上写吧。”
走过去的时候就被小子绊倒了。铅笔摔了出去。我说:“铅笔找不到了。”姥爷
递给我,我不去接,说看不到。姥爷吓了一跳,拿了本大书放在我眼前,问我是
什么。我说:“是板凳。”伸手摸了摸说:“是书。”姥爷又拿根黄瓜问我是什
么,我说:“什么都没有,你要变戏法吧?”姥爷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医术
名震四方的他却不敢留我,当天就急匆匆的把我送回北京。姥姥让姥爷等一会儿,
收拾几件衣服再走。姥爷气呼呼的吼姥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磨磨蹭蹭
的耽误功夫!”姥爷只抓了几件厚衣服就带着我往长途车站跑。姥姥哭哭啼啼追
出来说也想一起去。姥爷一把甩得姥姥一个趔切,嚷到:“别跟我添乱,明天让
别人把你塞到车上。”姥姥说这是姥爷这辈子对她最凶的一次。

  那时在我的心里没有姥爷治不好的病,不懂为什么要把我扔到一个陌生的地
方。那是一段生理上心理上都黑漆漆的日子。并不熟悉的父母问我想不想姥爷,
便不坑声,心里默默的伤心,认为是姥爷不要我了,因为我瞎了......姥爷来看
我也不高兴,因为他还会走的。儿时所有的心思沉淀在我心里就剩了那时对姥爷
的无限思念和那份孤独无助的寂寞,因为那是一段没有姥爷的日子。大了,懂了。
姥爷是太在乎我了,那时的他也几乎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姥姥说姥爷这辈子心慌
的时刻,没几次,拿一只手数就够了。有两次是因为我。另一次我捞蚵蚪掉在河
里,差点儿淹死了。

  再后来,我上了小学,每逢过年过节就回去。姥爷也会骑好几个钟头的车给
我和姐姐送些新鲜的水果,土产什么的。来了以后就一支一支给我削铅笔,削得
尖尖的......我跟姥爷诉说作业多啦,老师厉害啦,刚刷完的布鞋卡脚什么的。
姥爷听了就用斧头砍了和我脚一样大的木头鞋撑子。每次鞋干后先用那只木脚穿
一天,鞋就软了。那样的木脚丫有大大小小十几只,我都存放着,每每看到它们
总能感受到那不寻常的亲切。

  大概七,八岁时,一个亲戚去世了,年龄还没有姥爷大。我心里就暗暗的恐
惧哪一天姥爷也会去世。从那以后姥爷给买的所有东西都存着舍不得用。母亲看
我存了好几盒子花铅笔,没经我同意给了别人几支。我很快发现了,拼了命的和
母亲闹......

  回忆起我和姥爷相处的时光,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惊心动魄,但那份亲情没
有别的可以超越,就那么一点一滴的渗透在我的血液里,融化在我的记忆中......

  三,抹不去的痛

  姥爷行医到八十多岁时,开始有点糊涂了。他收养的几个远房侄子、孙子的
开始算计他的财产。姥爷心里是明白的。在最后的几年里姥爷的记忆力迅速下降,
大脑退化的厉害。有一个暑假,我的胃疼,姥爷又提起了针灸,足三里这个大穴
的口诀他却记不全了。我提醒他:“三里膝眼下,三寸两筋间。。。”后来他虽
然念全了口诀,却反复叨念“怎么不记得了呢”,眼中有一抹深深的凄凉。那一
刻我背过身,眼前模糊了。

  最后的一年,姥爷甚至认不出妈妈了,能记得的只有姥姥、我和他的针灸口
诀。这些是姥爷内心最深处的了。在最后的时光里,姥爷经常会数他口袋里的钱。
大家都不解地说:“这老爷子真怪,年轻时房子、地、金条都不在乎,老了老了
倒财迷了。”我心酸了,别人都不懂,我懂。姥爷数的不是钱,是他的医术。他
意识到他这一生引以自豪的医术就要离他而去了......

  最后一次见姥爷是一个寒假。临走那天很冷,我说:“姥爷,天太冷,不要
送出去了,我放了假就再来。”

  姥爷看了我一会儿,不知道听懂没有,说:“走啦?”

  我又说了一遍:“放假就来。不要送我。天冷。”

  姥爷顿了一会说:“嗯,再来。”

  我走出门,心里难受得厉害。出了院子,回头看到姥爷还是出来了,身上衣
服有些单薄,也没戴帽子。我赶紧又跑回去,扶他进去说:“天冷,不要出来了。”
再一次转身走的时候,回头看到姥爷又追出来,没有出门,就那么一只手扶着门
框,远远的看着我,迎着寒风......那一刻,眼睛忍不住要流泪,心里面是一种
抹不去的痛。

  姥爷是心肌梗死突然去世的。剧痛时他说:“这次阎王真的叫我了。不想死。


  姥姥问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姥爷很清醒的说:“孩子们出嫁。灵儿是要有人疼的。还有,你这老太婆......”

  姥爷是牵挂着我走的,我并没在他身边。听到这个噩耗时,人是麻木的。母
亲打电话哽咽着叙述姥爷去世的过程,我拿着听筒,无语也无泪。脑子明白这是
真的,心里却觉得象在听别人的事,空空的。匆匆的赶回去,走在人群中自己是
一副躯壳,只记得出租车的车钱都忘了付。

  老家的风俗,人要火化的,用大的棺木存放骨灰。母亲让我把姥爷的骨灰撒
在棺木里。那并不是灰,钙质是锻不化的,那是一捧实实在在的白骨。手触到的
一刹那,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不真实。仔仔细细的去辨认骨片的部位,摆好。
在棺盖落下的瞬间我无声的倒下了......

  出殡时路边挤满了人,许多人从外村外县赶来跪在棺材前向他诉说恩情......
整个葬礼,我和我的心始终游离着,没有一滴的泪。

  丧事的最后演变成一场争夺遗产的闹剧,当年的小宝成了策划瓜分姥爷财产
的重要人物。母亲是姥爷唯一的孩子,却一句话没说,象个局外人,默默的带着
我们回了北京。看着人心的险恶,我恨了。恨人性的凉薄,恨姥爷亲手养大的人
竟变成毒蛇。也怨母亲的懦弱。后来姥姥搬来同住。那些亲戚过节时带孩子来要
几个压岁钱。我就关起门没有好脸色。对母亲的热情招待是种愤怒。

  终于有一天。母亲很郑重的和我谈这个问题。我倔强着。母亲最后恼了,指
着我一字一句的说:“灵儿,你不象我的孩子,我们家的女人没有你这么经不起
风雨的。你根本不知道你生命中重要的是什么。”我从小嘴就软,每每起冲突时
就会说:“不要生气了,是灵儿错了。”这一次我却没有,大颗大颗的流着泪和
母亲对恃着。那是姥爷去世后,我第一次流泪。母亲的眼圈也红了......

  姥姥把我叫到屋里问我:“灵儿,姥爷是最疼你的。你说姥爷最后心里剩下
了什么?”

  “姥姥、我,还有他的医术。”

  “他要是还有记性你愿意他记什么呢?”

  “妈妈、爸爸、姐,还有......”

  “是呀,说来说去,他心里放的就是他那点本事,疼他的人和他疼的人。心
有多

  大呀,哪有地方去放那些不相干的事呢?”

  那一刻,痛哭了,释怀了。为什么不把精力放在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身
上呢?懂了,姥爷,你为什么有这样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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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的北大情结
程灵素

  前几天 party上遇到了几个北大的男生,心里隐隐的觉得又勾起了我的北大
情结。

  我生长在北京,自小的愿望就是上北大。可自己不争气第一志愿没考上。全
家都想把我弄进北航,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个圈套。坦白的说我不够聪明,特
别是数学,物理老卡在脑子里,我自知潜力不大了。全家人都是北航毕业的,如
果从了他们,学了差不多的东西,他们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我其实很笨。这样我就
面临着一辈子先被家里人瞧不起的危险。我最后决定上北京的一所医学院。医学
院是上了,可北大情结却落下了。一听说谁上了北大了,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崇拜。
上大学那阵儿,医学院女生多男生又面,谈恋爱的目标自然落的了其它工科学校。
姐妹们联宜了一个北理工,我一点都提不起神儿来。加上家是北京的,每周末早
早就回家了。姐妹们听说出去活动了两次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收心了。

  一晃就上了大四,大五,班里还有至少一半姐妹没正经谈恋爱,不过也开始
考虑让家里介绍了。已经有朋友的也开始替我们张罗。我吞吞吐吐讲了自己的北
大情结后,被全宿舍的人臭骂了一顿。一致认为我这个情结比男人的处女情结还
低级无趣。四姐甚至认为北大没几个好人。姐妹们开导了我一夜我硬是没开窍。
最后四姐说,要是不让我撞撞墙我也不会回头。要是眼看着漂漂亮亮的小妹让北
大的混蛋们耽误了,实在是窝囊,于是大家为我筹划了一次联宜活动。三姐的爸
爸是中科院的,所以很容易弄了几个北大毕业的。于是一行人出去郊游。记得当
时我看一个家伙还算过得去,就聊了聊。那家伙侃侃其谈,说的什么我都忘了,
反正都是我不懂的专业知识。我当时那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恨不得
签个合同订下来。后来不知道怎么话锋一转,谈起了医学。那家伙居然指着自己
脾说老胃疼。我问他知不知道胃在哪?他胡乱摸着腹部说在肚子里。我盯着那只
游过肝区,胆区,肠区,肺区,甚至部份心脏和膀胱的手,重新审视了自己的感
情。对一个连胃都不知道在哪的人崇拜成那样儿,无论如何都应归为盲目崇拜。
从此,北大情节结破灭了。

  后来,在国外的姐姐说北大好一点的早就跑美国去了。她身边遍地都是,别
以为学习好等于人品好。劝我趁早断了这傻念头。我的北大情结就连渣也不剩了。

  再后来我自己考到美国一所三流的大学读心理学,身边也没有北大的学生,
不过自己知道了曾经的幼稚叫做“情结”。不过开完 party回去的路上还是隐隐
的想,要是刚才问问谁知道胃在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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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绝不嫁同行
程灵素

  每个女孩都会为择偶订些条件。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决不嫁同行。

  这个想法来源于我周围姐妹们的经历。我从小就觉得我姐比我强,可我爸老
说她思路不清。我姐有时和他争论。后来,我姐夫也加入了争论。我认为原因就
是他们都是北航毕业的--他们是同行!幸亏我明智,一头扎进了医学院。我老爸
追着我请教高血压是怎么回事。我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他。等他高血压理论自学
成才了以后,我还可以跟他侃病理解剖。反正内行胡弄外行容易着呐!

  等我又长大了一点儿,我更坚定了不找学医的。那时我同宿舍的三姐和准三
姐夫是一个系的,也在同一家医院实习。他们两个经常会为心电图到底是室性早
搏还是左束枝传导阻滞争个你死我活。可是内科的护士小惠嫁了个所谓的“画家”。
我之所以说是“所谓”是因为我看过他的画,实在没觉得出自天才的手。如果按
画家算,我算是夭折的。我自从13岁那一年我以一幅<秋天的残竹>拿下区青少年
国画组二等奖后,就走上了数理化的不归路。我只说我这水平都知道小惠丈夫的
素描不太过关,可小惠却对她丈夫崇拜得要以头抢地。小惠还把他丈夫给他画的
素描挂在护士值班室里。除了眉眼有点象以外,那神韵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小
惠自豪的指着那死板板的画像告诉每一个人--那是我丈夫画的。而小惠的丈夫就
更邪乎了。他觉得小惠是神医!他跟我们一群大夫诉说小惠治好了他的感冒,那
哪里是在说小惠,分明在说“杀人神医平一指”的医术。从此我彻底明白了什么
叫崇拜。崇拜就是建立在对对方专业无知的基础上的一种盲目的感情!

  我是很想让别人崇拜我的,尽管这想法肤浅。所以我坚决不能嫁同行!其中
包括医学,生物学,药学及其它与医学近亲专业。这个单子随着我到美国来加长
了,因为我改学心理学了。我姐逼我马上改电脑,可我不从。我多喜欢心理学呀,
知道别人想什么是很占便宜的事,在说我不喜欢计算机。我想占别人便宜,可是
不想让别人占我便宜,所以我也不能找学心理学及近亲专业的。

  好像在美国就是这样,生存永远胜过兴趣。我尽管不喜欢电脑,也得考虑挣
钱的问题了。我姐姐拿棍子把我逼到了computer的路上。我开始学写程序了!

  不知怎么的我的脑子跟别人不一样,我的心理学分析报告老美都想抄,可写
个小程序就象便秘。而且我的程序老比别人长。我每次都用小号字打印,才能交
上和别人一样厚度的作业。那些学数学物理出身的同学总是快快的就做完作业,
而我还是个开头,可长度却让别人认为我做完了。我经常想就算我凭这门技术找
到工作,就算我的老板让我做project,就算我难产一样把它生出来,可能程序的
长度会跟restarea公共厕所里面那种最大卷的卫生纸那么长。我痛恨别人的耻笑,
就是暗暗唾弃也不行!所以我又加了一条:不找学计算机近亲专业的!

  可是,麻烦来了!

  我已经到了绝对应该找对象的年龄,严格的说是到了应该完成恋爱阶段结婚
的年龄。可看看单子上的条件,想不到有很多候选人了。单子上除了专业要求以
外还有若干条:比我小不行,女人老得快,看着自己黄脸婆,他还如花似玉,心
理无论如何平衡不了;打呼噜不行,后半辈子半失眠,太可怕了;

  老美不行,没法谈金庸,我们就没了一半共同话题,而且不英语不好,到现
在还不知“化骨绵掌”怎么翻译;

  台湾人不行,万一打起来我恐怕有一半家不能回;

  ABC 不行,他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长得象人样,其实拳拳爱国心早就变
质了;

  韩国人不行,他们大男子主义,我不要嫁奴隶主;

  日本人不行,南京大屠杀的仇还没报呐;

  印度人不行,身上奸诈狡猾,而且还臭轰轰的;

  。。。

  结果=我嫁不出去了!

  我开始烦恼了。这个结果太可怕了!才来不久的一个交大刚毕业的小老弟最
爱跟我这个知心姐姐谈他对国内女朋友的乡思之苦,今天被我一通挖苦,小老弟
问我烦什么?我如实相告。小老弟一脸的诚恳说:“灵姐,没关系。听说很多留
学生都回国找女朋友,你也可以回国找。你条件还可以,应该能找到。”

  我真想一口唾沫呸在他那诚恳的脸上。我真成了老姑娘了!

  我更加烦恼了!我的担忧从别人的嘴里得到了证实。我想得到妈妈的安慰。
播通了电话:“妈!”

  “什么事,这么晚了。”

  “我被人当老姑娘了!”

  “你以为你还小呀!赶紧抓紧时间谈恋爱,30以前把自己打发出去,幸亏在
国外,不然这么大姑娘窝在家里,我们老两口都跟着丢脸。以后没事别这么晚打
电话了。”

  。。。

  我跟妈妈有代沟,我要跟原来同宿舍的三姐聊聊。

  “什么事?”

  “我嫁不出去了。”我把单子念了一遍。

  “听说国外行情不错呀?单身男士不是遍地都是吗?你不老喜欢学习好的吗?
国外那帮人学习都不错,随便捡一个不就行了吗?”

  “你不知道,学习好的人智商高,干事目的性强,目的性强就容易心硬,心
硬的人就爱心黑手狠。我不要嫁心黑手狠的。”

  “那就没好的?”

  “有!结婚的结婚,回国娶年轻天仙的娶天仙,剩下的没碰上。”

  “咦?能娶年轻天仙干麻娶你呀?有泡你那功夫小天仙都报在怀里了。你又
没什么好。完了,你恐怕是够呛了。”

  “我也没什么不好呀?我跟恐龙还有实质性差距呐。打扮打扮能比过三分之
二天仙呐!”

  “你不会做饭。”

  “我来米国学会了。”

  “没用,你会看小说忘了的。再说不学医的人会认为你有洁癖的。”

  “我出了医院就改了。现在有时吃饭前只洗一遍手。”

  “你也不会收拾屋子。”

  “我会。”

  “你会很快弄乱的。”

  “乱一点,不脏不就行了?”

  “脏和乱经常被人认为在一起。”

  。。。

  我那在外科的三姐夫突然枪过电话大叫:“不学医的人是不会知道脏和乱的
本质区别的。你就是把收拾室的无菌术用在家里,只要摊一地东西,别人也会认
为你们家又脏又乱。而且你们这帮臭丫头最大的缺点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
的痛苦上,打击别人,戳别人痛处毫不手软。我娶了这个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嫁不出去是好事,别毁了别人。再说反正也嫁不出去了,就别骚扰我们了。我
明天还上夜班,你要敢用半夜打电话的方式报复我,我就告诉咱们同学你嫁不出
去了,丢你的脸。”砰!电话挂断了。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我那曾经老实厚道的三姐夫!他还居然有脸说我们把自己
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算是知道了“人学好不容易,学坏快着那”是什
么意思了。我想着他们两口子抱头大笑的样子,心里就恨。真想隔着太平洋扔砖
头砸他们家玻璃。我还想把美国打米洛舍维其的那颗导弹弄来,把里边的火药倒
出来,填进去狗屎,从三姐家卧室的门打进去,在被窝上爆炸。。。

  胡思乱想了一会我发现我还得面对现实--我基本上要砸手里了!

  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放宽条件了。我重新审视觉得每一条都有建设性意义,十
分钟过去了,一条也没删掉,还加了一条:不能太爱整洁。

  这不行,为了我后大半生的幸福我得把自己嫁出去。我不能只考虑不毁别人,
再说,本着我的个性应该毁人不倦才对。我终于体会到了我们的党面对修改党纲
时的痛苦。那真是痛苦呀!又过了半个小时,我咬咬牙,坚定结束这个阵痛。嫁
给国人的基本原则是不能变的,我只好用孱抖的手划掉了第一条:绝不找同行。
脑子里出现的是我那未来的可怜的老公,就象<<大话西游>>里面别人受不了唐僧
罗唆一样,拿着我的程序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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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王本本和李美美的爱情故事
程灵素

  事情发生在60年代。

  王本本是一个60年代的标准好青年。他是家里的老大,人很憨厚老实。高高
的个子,最喜欢打篮球。高中时还是市队的主力中锋呐。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
一个兵工单位。每天上班,打打篮球,过着无忧无虑的单身生活。用头脑简单四
肢发达形容最确切不过了。

  李美美也是60年代的标准好青年。

  首先李美美很漂亮,是60年代那种朴素的漂亮。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
头乌黑的头发编成两条齐腰长的大辨子。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生来一副热
心肠。可惜最近身体不好,大学上到三年级,得了胸膜炎,只好休学在家。病好
了一些,每天在家很闷。家里人介绍她到军事博物馆当了讲解员。这工作轻松,
离家也不远。

  这一天,正是八一建军节前夕,王本本的单位组织大家去军博参观。20人一
个组,轮流去。

  星期天一早,王本本穿上军装,带上大沿帽和同组的人一起坐单位的车出发
了。到了军博,开始参观。60年代军人是很吃香的职业,这20几个穿军装的小伙
子很惹眼。其中属王本本个子最高。单位已经和军博联系好了,专门为他们配了
讲解员。天气很热,军博的同志让他们先在休息室坐一会儿,等这一拨小学生过
去以后,就带他们去参观。这时,一个姑娘给他们提来了一桶汽水,一一给他们
倒上,姑娘很热情,这倒让这些大兵不好意思了。王本本摘下帽子出了满头大汗,
姑娘什么也没说,递给他一条雪白的毛巾叫他擦擦汗。王本本连忙说不用了。实
际上是怕把毛巾弄脏,心里甚是感激,觉得这个姑娘真是体贴。

  又过了一会儿,姑娘叫他们开始参观。原来这个姑娘是个解说员。这个解说
员就是李美美。李美美对这队穿军装的小伙子很有好感,很认真的给他们解说。
她声音清脆,讲解生动。王本本想,这个姑娘解说得真好,很多知识连我这个当
军人的都不知道,长得也好,人也好。看着李美美鼻子上沁出的密密的汗珠,王
本本想应该让这个姑娘擦擦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王本本觉得还没听够。怎么
刚开始就完了呢?王本本想再听一遍,可是不得不跟着单位的车回去了。

  第二个星期,王本本跟着下一组又听了一次,觉得还是没听够。

  第三个星期,王本本又去了。可是这回换了一个解说员。王本本忽然觉得这
个展览没什么意思。这个解说员解说的也不好,虽然军博同志介绍时说她是个先
进工作者。

  第四个星期,参观结束了。王本本有篮球比赛,不能去了。不过王本本还是
很想念那个展览。王本本想这个解说员解说的真好。他有一股写一封表扬信的冲
动。他拿出信纸写到:“亲爱的军博领导同志,你们单位的解说员同志解说得真
好。。。”写到这里,他停住了。这是在表扬谁呀?自己都不知道。于是他打消
了这个念头。虽然信没写,但一个星期还是不能忘掉这件事。

  星期天,王本本决定再去听展览。这回没有单位的车了。王本本决定骑自行
车去,这样虽然辛苦一点,但是可以省一点钱,家里并不富裕。临出门前他考虑
了一下穿什么衣服。他是很喜欢军装的,这能让他看起来更威武英俊一点儿,但
那个时候穿军装很显眼,他不想惹眼,只想听听展览。于是他决定穿便装。王本
本骑了一个小时的车来到军博。原来并不是总有解说。王本本没看到一个解说员。
他问了一个工作人员,为什么没有解说呀。工作人员说只有有团队时才有解说。
王本本很失忘,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团队。他只好回去了。

  下一个星期王本本又去了,这回运气还可以有团队,可惜不是那个讲解员。
王本本很失望的回去了。这下他明白了,自己是想看那个讲解员,根本不是展览
呀。这个念头把王本本吓了一跳,紧解着脸就红了。这是不是就是爱情啊。王本
本一天都没吃好,睡好。他开始有心事了。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那个讲解员知道这
个心思。他又写了一封信:“亲爱的讲解员同志。。。”。写到这里他又觉得语
气太亲热了,换了:“敬爱的讲解员同志:你的讲解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想写如何如何好,可又说不出具体怎么好。信写了一半,又写不下去了。

  再下一个星期天,王本本还想去军博。这次他想穿一件新衬衫。他同宿舍的
张胖子发现了他的变化。张胖子可是个机灵的家伙。禁不住张胖子的诱供。王本
本坦白了。张胖子可来了神儿了。这方面他自认为是行家。

  他问王本本:“她叫什么呀?”

  “不知道。”

  “哎呀,你得先知道人家叫什么,后面才好打探。”

  “怎么打探呀?”王本本一窍不通。

  “找个借口问,问别人也行。”

  “找什么借口?”

  “见机行事。”

  王本本还是不明白怎么见机行事,不过先打探名字是对的。又骑着自行车上
路了。

  其实王本本没有想,那个人每周末都上班呀。李美美大部分星期天都在家休
息呐。不过王本本不知道她那天上班,所以白跑了几个星期。功夫不负苦心人。
这一个星期天,王本本碰上李美美啦!

  王本本在张胖子的教诲下早就想好了一套台词:“同志,你好!我上一次听
了你的解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王本本每天背诵一遍,早就滚瓜烂熟了。

  李美美早就不记得这回事了,可三十多年过去了王本本还记忆尤新。

  这天大概上午11点多,王本本坐在军博的椅子上正期盼着李美美的出现。他
想着李美美的大眼睛,黑油油的大辫子,亲切的笑容,清脆的声音,脸上露出了
笑容。想着想着觉得李美美就在眼前。哎呀!不是想象,还动哩!李美美正从他
面前走过去!他一下子呆住了。心都快跳到外面了,楞了有半分钟,等李美美走
出去20米了才想起台词这回事。等他想赶上去时,李美美已经进了一个办公室。
王本本在外面心里翻江倒海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勇气把台词背出来。他想等她下
班时,不在办公室再说。脑子里又把台词复习了很多遍。

  下班时间到了。李美美从大门走出来。王本本从后面跟上去。可是他下了好
几次决心,

  也没胆量上去说话。看着李美美的辨梢在后背上跳动,王本本把自己的台词
都忘光啦!他就这么跟着李美美后面走,一转眼就到公共汽车站了。等李美美上
了汽车,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才反应过来机会错过了。王本本懊恼不已,垂头
丧气的往回走,他觉得自己简直太笨了!

  经过今天的见面,王本本对李美美的思念更深了一层。他抑制不住自己想见
李美美的欲望。他决定把他打比赛攒的假休了,去找李美美。只在星期天去不知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他星期二,快下班时又来到了军博。

  如他所愿,下班时他又看见李美美啦!可惜还没等他走过去,另一个女同事
走上来:“李美美,我们一起走吧。”和别人走在一起,王本本又失去了一次机
会。不过他还想多看李美美一会,就跟在后面,一直到了公共汽车站。

  虽然今天又丧失了机会,不过王本本很高兴,他终于知道她的名字啦!“李
美美”真是个好名字,和人很相配。王本本想。

  第二天,王本本看到李美美还是没感走过去说话,他一看见李美美就紧张,
总觉得很冒昧。有几次李美美回头好象看见他了。他顿觉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动
了。更别提背台词了。所以又是目送李美美走到公共汽车站。他真希望李美美扭
一下脚什么的这样他就可以上前扶她一下,然后说:“李美美同志。。。”过后
他又为自己为达到搭话的目的,希望她扭脚这种卑鄙的想法感到惭愧。从心里倒
觉得对不起李美美了。

  回去后,王本本想:不然写一封信吧,塞在李美美手里,不用说话就行了。
于是他写了一封信:“敬爱的李美美同志,我很喜欢你的解说。你全心全意为大
家解说的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转一天李美美又是和同事一起走的,
王本本的计划又落空了。

  其实,李美美已经开始注意王本本了。李美美发现几天来都有一个个子很高
的小伙子跟着自己。特别是那天她停下买两节电池,那个人也停下来,回头看他
时,目光还躲躲闪闪的。李美美确定了这个人是跟踪自己,心里害怕了。李美美
的三舅是市公安局的一个头头。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她三舅。这下不得了了!公安
处长的外甥女被人跟踪了。几个想找机会拍马屁的小娄罗可算找到表现自己的机
会了。于是第二天,王本本被人跟踪了。

  李美美知道了这回事,当然下班找人陪自己一起走,所以王本本没有机会把
信给李美美。等李美美上了汽车,王本本被请到了公安局。由处长大人,也就是
李美美的舅舅亲自了解情况。王本本一看被带到了公安局,很是害怕。对呀!跟
踪女同志这可是流氓罪呀!自己还是个军人。可是自己没想跟踪李美美,自己只
是开不了口。。。王本本态度很诚恳的承认了自己的“流氓罪”。信也交出去了。

  在此同时,公安人员打电话到王本本的单位核实情况。保卫科同志反映王本
本是个好同志,还是篮球明星,品质好,业务好。李美美的舅舅一看这个小伙子
很老实,长相也不错,个子也高。单位反映也好,还是个大学生,又在保密单位
工作,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和外甥女很般配,不如自己当媒人吧!

  后面的事,我想我不说大家也猜得出来。王本本和李美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几年以后李美美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又过了几年,李美美又生了第二
女儿。由于王本本出差到山沟沟里搞项目,李美美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所以这
个女儿面黄肌瘦。当老中医的爷爷给她起名“灵素”。灵枢的“灵”,素问的“
素”。

  这个丫头很爱胡思乱想,可想了好多年也想不通,60年代的爱情到底是浪漫
还是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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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有一种感觉,大人叫它“寂寞”
程灵素

  都说小孩无忧无虑,可我说不是,在小孩的心里会有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大
人叫它“寂寞”。

  我的童年很幸福,在农村长大。我也记事比一般孩子早。从没有挨过打。我
爷爷是个很有名气的老中医。每次出诊回来都会给我买糖。我有一次我提前尝了
尝鸡蛋羹,结果一尝一尝给吃光了。我不怕我爷爷。我跑到外边等我爷爷回来时,
扑到他怀里告诉他:

  “爷爷我给你留鸡蛋羹啦。”

  “真是乖孩子,在哪呢?”

  “在我肚子里。”我拍着肚子说。

  “呦!你怎么给吃了?”

  “因为它凉了,我怕你吃了肚子疼!”

  我的爷爷哈哈大笑,一点也不生气。还到处跟别人说。我从小都不知道有什
么可怕的事。我好象是无忧无虑的长到了四岁,虽然我掉到河里三次,还磕掉过
一颗牙。

  再后来我得了急性视神经炎,突然眼睛失明了。我的爷爷在当地很有名气,
但是却不敢给我治病。他连夜把我送回了北京的父母家。我一下子离开了原来的
小伙伴,来到了一个新的环境。新的小朋友也不跟我玩,因为我是个瞎子,我是
个包袱。和爸爸妈妈玩是不一样的。我心里非常渴望能和小朋友在一起,哪怕跟
着跑笼套也行,可还是没有人理我。那段日子在我的记忆里是一种可怕的空荡荡
的感觉。现在想想,那就是大人叫做寂寞的东西。还好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我决不
会在绝境中沉沦我是不甘寂寞的。我慢慢发现我比别的小朋友会讲更多的故事。
我可以给别人讲故事。于是我每天让爸爸,妈妈给我讲故事,其实我在心里默默
的把他们背下来。第二天去给别的小朋友讲。开始我假装拿着书翻着讲。后来我
发现其实小朋友们并不在乎我是不是翻书,也就是说他们不在乎我是否看得见,
他们在乎的是我的故事。这个发现让我欣喜若狂。我更加努力的背诵故事。那时
我的生活基本上就是背故事和讲故事。当然背故事要比讲故事花多得多的时间。
但我不在乎。那几十分钟的受人注目使可以让我把那种叫做寂寞的东西推开。等
我的眼睛快好的时候我已经成为小朋友里比较有地位的了。我的父母至今会说我
从小干事情就没长性,今天疯狂的喜欢一个故事,要连着听5,6遍,而第二天却
碰也不碰。他们哪知道我白天已经讲过了那个故事,它已经完全没有价值了。让
我狂热的并不是那些故事,而是明天更美好。

  如今我的眼睛和正常人一样。一点也不记得失明的痛苦了,但心里的创痛还
记忆尤新。想起那时每日早晨醒来的寂寞,心里仍会掠过一阵痉挛。我的生命中
再没比那时更寂寞的日子。纵然现在只身在美国。我想那种感觉之所以如此深刻,
是因为它不同于你犯了错误被关禁闭,也不同于你打了别的小朋友受了孤立,那
是一种无助。我对 loser只给予极少的同情,但看到无助的人却是撕心裂肺的痛。

  在儿科实习时,有一个四岁的孩子叫鹏鹏。先天性肺发育不全,合并肺炎住
进了医院的隔离病房。他家住在很远的乡下,他爸爸还要打工,不能经常陪护。
医生护士也觉得这孩子可怜,给他的病房多放一些玩具什么的,晚上也不给他关
灯。我有一天晚上查房,推开门看见小鹏鹏安静的坐在床上,直直的眼睛。忽然
间儿时的那种感觉涌上心头,我知道小鹏鹏正在其中。从此以后我每天会尽量前
夜班时晚走些,后夜班时早来些去陪他玩一会儿。我是很容易和小孩相处的那种
人。如今四五岁的小孩也叫我姐姐。我和鹏鹏一起分享他的烦恼和快乐。他会告
诉我他喜欢蓝色的药片,可护士阿姨老给他红的;小床的栏杆他细,不然他可以
钻过去。我相信小鹏鹏每天早晨都期待着我出现。过了一些日子,他的病情恶化
成脓气胸了,需要抽气抽脓。可小鹏鹏抽的时候哭闹,肺的压力曾高就白抽了。
试了两次都失败了,再不成功,说不定要手术了。我们承诺了他很多玩具,好吃
的,他爸爸说揍他,都不管用,一听抽气先哭得喘不上气了。最后破不得以,我
只好使出杀手裥了--寂寞。我抱着鹏鹏说:“你如果不听话,护士奶奶就会生气,
就会把阿姨关到另一个屋子里,阿姨就不能和你玩儿,你就只能自己一个人了。
阿姨也只能一个人了。”随后两天我没有去鹏鹏的病房。第三天鹏鹏问护士,是
不是把我关起来了。终于同意不哭了。抽气时鹏鹏问我是不是抽完就可以跟他玩
儿了。果然没有哭,只眼泪汪汪的。我倒是眼泪哗哗的流。

  小鹏鹏最终没做手术,不过我出国之前又住进了医院。他爸爸问他还认不认
识我,他好象不记得了。我笑笑,心想最好他什么也别记住,特别是那种大人叫
做“寂寞”的感觉。

  最近一段时间,我住在姐姐家里,生活很是无聊。每天在附近游荡,因此认
识了附近的一些小孩和小孩的妈妈们。我觉得在美国的中国小孩心理压力真的要
比在中国大得多。隔壁的小Andy从别的洲搬来不久。为了他能上好的小学住进了
这个区。而这里没有几个中国小孩。小Andy经常喜欢跟我玩儿。有一次我夸他的
新裤子好看,我问他我穿上怎么样,小Andy毫不犹豫的脱下裤子,让我“try it”。
他就是这么个可爱的孩子。我很 enjoy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昨天,小Andy的妈妈
跟我说,他用几张很难买的 pocker和别人换了几张trash。她妈妈骂他傻。他说
他知道那几张好,不过别人想和他换,他就换了。说到这我已经明白了,小andy
不是笨,是想用pocker赢得别的小朋友的好感。被妈妈和哥哥骂了以后,小Andy
又心疼他的pocker了。一下午闷闷不乐。我知道他的心思就让他给我看看他的po
cker。他翻到某一页,指着几张说:“这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拿我最好的pocker
跟别人换的。”我知道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暂时成为了一个不愿意去碰的伤痛。
他渴望倾诉,却又不愿意再遭到批评,就把这件事闪烁到小时候,就象大人有时
说我有一个朋友。。。实际上是说自己的事情一个道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根本问题,但我不愿意小Andy为这件事留下不愉快,这本不是他的错。

  我说:“这几张也不错呀,我喜欢。”

  “那几张更好,我太笨了。那时小不懂事。”其实小Andy也分不清自己做这
件事的动机,于是接受了妈妈说他笨的理由。

  我说:“我们小时候都不懂事,你现在不是懂了吗?你看 Bob的小妹妹,现
在连衣服都不会穿。其实告诉你吧,我8岁了还不知道什么叫pocker呐。你才6岁
都collect好几本了,比我聪明多了。”

  小Andy很惊讶,他是很崇拜我的。我接着说:“你觉得姐姐笨吗?”

  小Andy摇摇头。我说:“就是,你才6岁就比我8岁时聪明这么多,到时候你
长到我这么大时肯定特别聪明。到时你可以上最好的大学,挣好多钱,可以把全
世界的pocker都买下来。”

  小Andy顺着我的话喜滋滋的想着将来。“那这个柜子都装不下了。”

  “对,到时候我一下午都看不完你的pocker。”

  “那我让你晚上住在我家看。”小Andy很兴奋。

  “好啊,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我8岁还不知道什么是 pocker的事,别人该
觉得我笨了。”我故做神秘的说。

  “嗯!我肯定不告诉别人。”小Andy一脸的仗义。

  过了几分钟,小andy带着能上最好的大学的自信,能有全世界pocker的憧憬,
和我8岁都不知道什么叫pocker的秘密,高高兴兴的和小朋友玩去了。

  小Andy的妈妈,过来在我耳边叨叨,“我这儿子就是没心眼儿。。。”

  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心想,其实他只是怕那种感觉,大人叫“寂寞”。


  后记:

  感于转专业问题困扰。烦!

  我的理想是等到工作以后,骗一个老公,攒一点银子,把生计问题搞定后再
去念念儿童心理学。等等更年期招大人腻歪时,去“毒害”下一代。

  这么一想,偶倒开心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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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看我只能当流氓了
程灵素

  我老是羡慕那些有特点的人,比如说大美人,或者身身怀绝计什么的。当然
两样都有最好。可是我先天不足,大美人是当不上了。就算硬往好里说,最多算
个娇小玲珑型。其实是面黄饥瘦,可能要是谁喝醉了,或者心情特别不错,看世
界什么都美好时,看我可能也可以偶尔发发光。身怀绝技倒一直想,可惜至今什
么也没怀上。我最喜欢金庸笔下的程灵素,虽然跟我一样面黄饥瘦,可人家多厉
害,精通毒理学,会绝招,谁都怕,而且不用每天练一身臭汗。可惜我得上学,
也没师傅。上化学实验课的时候,挺没意思的。我就现像我是在配毒药和解药呐。
课就上得很带劲。我们老师都上我热情高。后来我把这想法一说。他就哈哈笑了。
他说他以后上课也这么想。期末给我得了99分。不过这只是阿 Q一把。我还是得
有点什么特点,这样别人才喜欢我。

  我上大学以后,猛看了一阵毒理学,觉得跟我想的不一样。没兴趣了。不过
我又发现讨人喜欢其实不用有绝招。只要当个淑女就行了。

  我同宿舍的二姐在别人看来是个大淑女。( 大是标准的意思,跟大美人的大
一个意思 )。她长得倒也算不上大美人,不过那作派,老让人觉得软软的。说话
也软软的。不过这只是她给别人看的一面,关起门来她比我们一点都软不到哪去。
可只要别人一敲门,她就一变脸,软软的一声“谁呀--”盈盈的往门边上一站,
再看说话时那羞答答的眼神,就算别人听见屋里的尖叫和狂笑,10个人有十个认
为是我们发出来的。就这一条可占便宜啦!好多男生都喜欢她。开始大家还不屑,
可等到大四,大五的时候,都想找男朋友的时候,就知道淑女的厉害了!我二姐
早早就搞定了一个公司小老板,还是研究生毕业。每天都车接车送的。榜样的力
量是无穷的!我们宿舍掀起了一阵学做淑女的热潮!我们宿舍那几个人都人高马
大的,我二姐说先天条件还是我最好哩!我的面黄饥瘦,一把骨头派上用场啦!
我二姐说做淑女的秘诀是“慢”,特别是走路慢慢的,说话慢慢的。不过我在这
发面悟性不好。我是急脾气慢不下来。学了半天只有第一句话可以慢一些,三句
以后就该怎么说还怎么说了。淑女大法还没炼成,名声就给毁了。

  那一天我在急诊外科值班,我那天22小时没睡觉,有点疲乏到极限了。刚躺
下又有人敲门了。开门一看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子,精神好得很,一点血都没
有。

  我说:“怎么了?”

  “我神经衰弱,睡不着觉。想到医院看看。”

  我一听就来气了,这哪是急诊呢!他就是大夜里的闲的慌。我压着火说:“
里边分诊台。”

  那小伙子还没话找话说:“你这儿,管不管睡不着觉。”

  我板着脸说:“不管!”砰的关上了门。护士肯定不会给他挂急诊的。等我
坐在椅子上又有点迷糊时。又有人敲门。

  开开门一看又是刚才那个白胖子。披头就问我:“那你这儿管什么呀?”

  我实在压不住火了,虎着脸大叫了一声:“我这只管刀-砍-釜-剁!”

  那个白胖子,一看从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嘴里喊出这么一句,下巴都快掉
了。

  不幸的是,这情景被一个小护士看见了,给我传出去了。这下坏了,我到哪
别人都知道我就是那个吼着刀砍釜剁的小丫头了。我在别人眼里是大侠了!

  好在我也没打算以淑女的形象在医院里混。。不过功夫还是要炼的,以后骗
圈外人!

  这些还算是小毛病,我另一个毛病是难以启齿了。以圈外人的眼光看,我对
黄色笑话反映太快了。

  这本来不赖我。我们本来学医的,可能就明白得比别人多点。又在医院的环
境里。特别是急诊室值夜班时。一般三点到五点时,就要靠强度刺激维持兴奋了。
老护士是我迄今为止遇到的最会讲黄色笑话的群体。有一些真是水平高,绕着圈
的表达。我本来就对什么都反映快,过不几天就摸清思路了。这倒没什么奇怪的,
在圈内我还是嫩苗苗,可到了圈外就不一样啦,问题是我不会装傻!我二姐说这
是男同志比较忌讳的一条。让我必须装傻。看她那样,只要有男士在场,她肯定
是忽闪着“无知”的大眼睛,等别人点播时,她再楞一会儿,抿嘴一笑,在轻轻
补一句“真恶心”。我的妈呀。我敢拍着胸脯担保。别人没讲完她就明白啦!不
过那些男的就是傻。你要是问我世界上二傻子多不多,就这件事来说,简直是太
多啦!一群一群围这我二姐转。我学了半天只学会在格格笑时,象征性加一句,
“真恶心。真恶心。”可表情分明是 enjoy。反正我看这当淑女这活对我来说比
炼成程灵素的绝招一点都不容易。

  有一次我二姐带我去吃饭,当时气氛很随便,就有人讲起荤段子啦。那一个
水平还挺高。我忍不住“嗤”的一笑,别人还没反映过来呐。我二姐狠狠的拧了
我腿一下。我急忙收住笑,瞥了她一眼,她斜眼瞪我,我小声补了一句“真恶心”,
话音没落,又为自己的无比做作而笑起来。我再一跟我二姐对眼神儿,都憋不住
了。别人都忘了笑话了,看着我们俩,憋着笑浑身发抖。

  那次回来时是我二姐拧着我的耳朵上的楼,给全宿舍的人控诉我是如何给她
丢脸的。那些没同情心的丫头们,幸灾乐祸了一晚上。我三姐跟我是一路货。本
来看我二姐的择偶好下场还有点外心,这次听了我的遭遇。第二天就跟同医院的
一个家伙确定关系了。后来那些人居然说我“可爱”,约我再出去。我是说什么
也不好意思了。“可爱”也就成了我们宿舍“黄色”的代名词。我到现在看见这
个词还过敏。

  这个毛病临出国前改了一些,我也能装傻了,不过那是因为我基本上都听过
了。现在我一看到女生听笑话的反映,就疑心是她们都听过了,或者是象我二姐
那样的高手。

  我很困惑的象我的朋友力力打探:“你说她们听不懂,是装的,还是都听过
了?”

  她说:“你以为都象你那么流氓呀。”妈呀,我还奔淑女的方向努力呐,原
来都努力成流氓啦!

  前两天看到一个帖子问老公想看脱衣舞怎么办?还有人回贴说她老公abnorm
al。我吓坏了。看脱衣舞也是我的愿望唉。我可不能abnormal呀。看来我在流氓
的道上越跑越远了。我猜作者是个大淑女。我又想了想我要是从体会万恶米国的
阴暗面出发,可能就能往normal的方向靠拢一大截了。

  我想找找我跟淑女的差距。我问了问我二姐:“你想不想看脱衣舞?”

  她磕本都没打就说:“当然想啦。”

  我又困惑了。看来我跟淑女内在的差距不大呀?

  我问她:“你现在还是一幅淑女样吗?”

  她说:“老公骗到手,是什么就不由他了。”

  不过,我还是很崇拜我二姐。从我的经历,我深深懂得了骗子并不是一个容
易的行当。骗子们骗的那点财色,是付出了很多汗水苦心修炼骗术的劳动成果。
而且骗子还需要天分。成功=99分的汗水+一分的天分是个真理。偶很灰心,偶看
偶是当不了骗子了。唉!偶只能在流氓这个不需要天分的行当里混日子了!从今
天起偶就打算安于做一个“可爱”的流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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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白天不懂夜的黑!
程灵素

  这几天看了一个美女MM的贴子,那份出笔的霸气是我这跑龙套出身的人一辈
子也不可能有的。羡慕得我直咂嘴!我不是美女,有个GG在猜我长什么样时,说
我不是“绝色美女”。我当然不是啦,我一看他描述我时还跟这几个字放在一起
考虑过,我都高兴的够呛。跟绝色美女的距离,我就是穿着跑鞋也追不上!不过
这不妨碍我觉得当美女好,也不妨碍我做美女梦。想一想美女从小就被人前扑后
拥的。能当主角谁愿意跑龙套呀?网上老说美女嫁出国,嫁绿卡,这不好,那不
好。我看美女们没什么错,别说好多不是图的这些,就算是,也是人之常情。GG
们一边骂还一边围追赌截美女MM。说来说去目的一样,都是为的幸福生活,都是
reng1嘛!巩立演秋菊时就总结出来啦!

  幸福这东西就复杂啦!钱,美貌,学历,甚至长不长脚气都能影响“幸福”
这东西。美女想幸福,对呀,就是不是美女也想幸福呀。想幸福就有想法也对呀。
大家出发点都差不多,就是后来因为一些因素走叉了。再说美女的机会比一般人
多多了。

  我快大学毕业时,我老姐已经在美国过腐化生活了。我也有了外心,觉得亲
自考察考察资本主义的糜烂,黑暗很有必要。我于是把叛逃的各种办法想了一遍。
我老姐说最快的办法是嫁出去。正好她认识一人要回国找老婆,让我可以接触接
触,不过要很快定下来结婚。人家没时间。我当天可高兴了。做梦都觉得睡在美
国的席梦思上,尽管是倦缩在上铺的小铁床上做的梦。第二天我美梦醒了又一想,
万一这个人是坏人怎么办?他把我弄到美国卖了我都没办法。再斗争了一下,一
般能顺利叛国的都是好孩子,再说我也卖不出好价钱,所以应该还是可行的。第
三天,值班,隔壁的男大夫打呼噜吵得我一夜没睡好,白天看谁都烦。再想想嫁
出国的事,了不得了。好人也可能会打呼噜!我昨天晚上要不是努力压抑自己,
早就冲过去卡住那个男大夫的脖子了。我要是闭着眼嫁了一个打呼噜的好人就惨
了,结果之一是我半夜卡人家的脖子,之二是我努力压抑自己,又睡不觉,最后
落下个抑郁症。要是这个家伙再喜欢吃甜的,我吃也吃不好了。如果再需要我打
工。。。这些全加在一起,我肯定是积劳成疾,万恶米国看病很贵,我弄不好最
后惨死他乡。我想着想着都快哭了,那还有心思嫁人呢?我不能就这么牺牲自己
一辈子,成全他讨老婆的这么个普通的愿望。再说我也不是独门解药。这条路算
走不通了,偷渡也不行,蛇头会把我关在闷罐子船里闷死的。虽然考纪阿姨是条
弯路,不过那么多人都走弯路,我又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不用壮胆儿卖卖傻力
气就行啦。我虽然胆子小,决定走弯路。可这家伙怎么说也算肥肉,不能便宜外
人。我把这想法跟我老姐一说,她说:“好吧,你给他介绍几个,反正医学院女
的多。你挑几个长得不错的,心眼也不错的,别一出国就把人家蹬了。他先去上
海,找不到就去北京。”我一听明白了,原来要找美女。我白自作多情了,幸亏
没愿意,就是我愿意了,人家嫌我不漂亮,不愿意,那不是我一世的英明毁于一
旦嘛!相亲让人家拒绝了,耻辱!这就是我为什么从不接受赤裸裸的相亲。我没
有美女那人见人爱的自信!

  不过我倒真要感谢那家伙,借他的光儿,我过了回选美的瘾。

  当我把“肥肉”的情况介绍完以后。我们宿舍为大家有人有可能直飞万恶米
国而兴奋了。我虽然告诉大家后果自负。可还是挡不住每个人都想跃跃欲试。我
又警告:没诚意的靠边儿,人家没时间耽误宝贵时光。暑假结束前结婚。我二姐
先退了,她和小老板儿已经进入巩固阶段了。我三姐也退了,,她倒不是为别的,
她的理论是:要是这是蜜蜂屎我肯定先吃,轮不到她。这让我很恼火。不过我俩
本来就是一路货。我保持君子风度,不跟她计较,继续办事。好在我大姐捧场,
坚决愿意牺牲自己,可我暗暗觉得她不够好看,不过心眼好还是符合的。看在我
们同居好几年的交情上,这个后门我不能不让她走。我说:好吧,拿照片来。这
消息又传到外边,好几个人都想让我搭根线,长得也不错。我们班是出名的美女
班。随便一挑就7,8个。还有的人有这个想法不说,暗示我什么想找朋友呀,寂
寞呀。我就装傻,这样的虚伪之人必须淘汰。明说的我就痛痛快快的让她们把照
片交上来。材料不齐,恕不审理!那时候我可真威风,挑来挑去,比我自己找朋
友还来劲儿!等我手里有了一小打照片时,我为我大姐发愁了。根据照片送上去,
她肯定没希望了。好几个都很漂亮。不很漂亮的还有交上来艺术照的。那一下子
就发光了。我可算知道一般人跟美人竞争有多难了。我要是相亲估计也不选我大
姐。可我本着对别人负责也不能把美女都淘汰呀,从另一方面想,我也不能眼看
着我大姐被淘汰。于是我自己做了点补充。我拿铅笔在艺术照后面写上:“本人
没有照片好看!”,在我大姐照片背后写上:“心眼很好”这样我平衡了。选心
灵美还是外表美,“肥肉”自己看着办!可惜后来肥肉在上海被人搞定了,根本
没来北京。我只好把字擦了,照片退给人家。两边都没落好。不过我从艺术照上
得到了启示。不漂亮也可以变漂亮!

  我为了圆我的美人梦,也去照了艺术照。照片冲出来我一看乐坏了!偶被人
dao2chi4(非常精心打扮的意思)完以后已经赶上美女不打扮啦!我拿着照片到处
给人显巴。可是没人说我长得好看,都说照片照得好。我明白了这些人都见过我,
骗不过去。我得等着我老了满脸皱纹时再拿出来,别人就会说:哎呀!你年轻时
真好看!这样我就可以显巴了。我把照片收起来,等着将来我满头白发,老眼昏
花,连美女帅哥都分不清时,我的孙子拿着这个照片给他媳妇看,然后两个人发
自内心的感慨:奶奶可真是个大美人呀!就象<<我的父亲母亲>>里时光倒流,那
个老太太突然变成章子怡时大家的感受一样。那时候就没人揭穿我了,只有我自
己瘪着没牙的嘴偷偷乐。哈哈哈!终于有人上当啦!
  
  我有一次和一个大美女讲我的美女梦。她却叹气说:“当美女有什么好,我
都不知道别人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长得好看。”我一听,对呀。还跟着她伤了会
儿心,后来又一想,喜欢她好看也是喜欢她呀。尽管设想她要跟我长的一样,别
人就都喜欢我,可事实是别人围着她呀。从此我明白了,不美的人和美女谈相貌
问题是没有共同语言的。黑夜知道白天亮,白天不懂夜的黑!不过不管美女说她
们有多痛苦,还是拦不住我做美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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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一次面对死亡
程灵素

  我从小就听说过很多与死亡相关的事。那是因为我的外祖父个很有名气的老
中医。有很多的人让他看病。几乎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是他看着跨越两个世界。在
我儿时的记忆里,对死亡是没有恐惧的,大体上觉得人病了,治不好了,然后就
死了,埋了。之后的事也没多想过,偶尔一次仰望天空时猜想,魂儿会飞到天上,
死亡应该和黑暗联系在一起。我从前是没有亲近的人死去的,第一次的感受就是
在医院里,也是我最受震撼的一次。

  病人是产科的,一个温宛的妇人,老公是个律师。那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妻
子临近生产,丈夫体贴关怀,每日里风雨无阻来送饭。夫妇两个人都很开朗,和
我们关系很好。在寒冬的一天,妻子顺产了一个女孩儿,丈夫抱着粉嘟嘟的婴儿
闹着请客。那个孩子是我擦净了身体称的体重,至今我还记得是七斤二两。分娩
五个小时以后,护士报告说:“产妇输液的针眼开始出血。”我们都吓了一跳,
虽然不严重,但我们想到了产科DIC(一种凶险的血液不凝并发症,可以说九十九
死一生) 。心里略过这种恐惧,但希望不是。等到紧急查血着急专家会诊时,病
人身上已经开始有淤斑了。发展极为迅速。基本确诊了。血虽然准备了不少,对
于DIC 的病人是不够了。而且前一天晚上。外科有一个脾破裂的病人用了很多血。
血库的血不是太足。重要的是新鲜血不够,库存血里缺乏病人最需要的血小板。
那个病人真的命是不好。寒冬外边下很大的大雪,从急救中心,中心血站调新鲜
血,运输都有问题。一边等血一边召集人献血。加上我产科有三个医护人员是 A
型。我们先去抽血,再动员其它医护人员。我抽完出来,后面已经排了差不多20
人了。病人血压迅速下降,差不多快测不到了。血简直是往里灌。病人的丈夫紧
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坚持住,坚持住。”那时病人还没昏迷,让他丈夫抱着
孩子在身边。疾病是无情的,眼看着一边抢救,一边输血,血压还是下跌,身上
已经开始大片淤斑了。输进两,三千毫升血,病人开始昏迷了。这种病一旦启动
,生命就已经只剩一个手指头在这个世界了。输完血的人没有一个走的,准备血
不够时再抽一次。虽然全力抢救,我们还是眼看着心跳变成濒死状态。病人的父
母,两鬓斑白的老人流着泪求我们说:“一定要救活她呀,孩子还没睁开眼睛呐。
一定让孩子看看她妈呀。”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哭了,恨自己无能。病人最终去了。
短短几个小时,一个幸福的家庭变成了,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悲痛欲绝的
丈夫,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和一个年轻妈妈的躯体。那一刻,感到自己要崩溃了。
  
  随后的几天里,在宿舍里休息。我体重不够献血要求,医院给了我很多天假。
自己不想回家,怕父母担心,也不想有人打扰,身体的痛苦忘记了,心上却是一
个黑洞。仿佛要把我吸进去。心情掉进去,不能自拔。就象在悬崖边上,心爱的
人掉下去,用一只手拉着你,你全力以赴的拽住那只手,可眼睁睁的看着它一寸
一寸的从你的手中滑脱,你感受到了生命的丝线越绷越紧,最后手脱开了,线断
掉了。手的温热还留在你手里,线头还在飘动,生命却永远的去了。花了很长时
间来恢复身体,花了更长的时间去恢复心灵。那生命断裂的一瞬在心里残留了很
久。以后又经历了很多的抢救,死亡。感叹生命的顽强和脆弱,感叹自己的无能
和渺小。心灵的冲击是能承受了,疑惑自己心硬了,麻木了。离开医院后很少去
想那些事情以为自己忘记了,痊愈了。今天回忆这段往事,感到那个黑洞又开启
了,在挣扎,在窒息,快要把我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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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医院奇遇记系列之一:大侠也有泪
程灵素

   序

  这一系列的文章没有明确的主题,只是医院经历的一些趣事,我虽然只把我
生命中不长的一段时光贡献给了医疗事业。可他带给我的人生经历却是难以忘怀
的。和大家分享一些片段。

  声明:本文不完全属实,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大侠也有泪

  我的个子不高,可是遗传的好,我的运动素质还不错,尤其是体操,短跑。
玩儿过一阵高低杠,不过后来一次从高杠换低杠时掉下来,摔了个骶骨裂,歇了
好些天。从此再也不碰了。荒废了也罢,那是个没用的东西。短跑就不一样啦,
在必要时可以救命的。我的最好成绩是在区运动会上拿的百米第三名,不过我相
信我实际上跑的最快的一次是在医院里。

  那时,我正在内科。有一个女病人因为糖尿病住院了。她三十多岁,长得也
挺顺眼,平时性格挺温柔的。可那几天她好象是跟她老公,还是男朋友吵架,生
活不规律,没按时治疗,结果弄了个低血糖反映。本来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一
般人也就头晕眼花,浑身没劲,最多也就晕倒。可有那么极极少数人的低血糖反
应是精神病表现。这个极小的机率让这个病人赶上了。换句话说是让我赶上了。

  本来还没到上班时间,什么都好好的,突然这个病人从病房里拿着扫帚跑出
来。追打一个护士。我们一看吓了一跳,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争执。另一个护士
和一个病人上去抢扫把。我还慢慢悠悠的问那个护士怎么了。她慌慌张张的说:
“你快点叫护士长,我去借电棍 (注:一般这类事情要经过护士长同意,必要时
使用有伤害手段,如电棍 )。”我一听护士要去借“电棍”知道事情不妙,在楼
到里大叫护士长。这下坏了。一下子就引起那个病人注意了。她拿着扫帚就来追
我。我撒腿就跑。幸亏医院的病房是一个矩形,楼道组成一大圈。我可以绕着圈
跑。那个病人跑得还挺快,老象要追上我一样。我拼命的跑,嘴里喊:“快躲开,
叫护士长!”一转眼,第一圈就跑完了。病人都躲到病房里了。医护人员还没到
上班时间,有的去吃早饭了。有一个值班小护士揪了一下那个病人,一下就被摔
开了。她就认准我了。我一边跑一边想怎么办呀?快跑完第二圈时我回头看见一
个护士长拿着注射器冲上来,可我们跑得太快了。40多的护士长追不上。我脑子
里闪过跑慢点,让护士长追上来给她打一针。可稍一放慢脚步,那病人就追上了。
当时的情景可能要是具备英雄素质的人就会停下来忍痛让病人打几下,这样护士
长就可以追上打针。可我与英雄的距离实在太远了想一想邱少云同志是何等的壮
烈,可我脑子里闪都没闪过他老人家的,只是怕扫帚打,有趣的是当时我居然想
起三毛的散文中有一个情节,写她小时候被一只公牛追,她拼命跑了很远,那只
公牛还是在她后面,牛犄角老象顶在她的裙子边儿。我那时想三毛写得真对,我
就老觉得扫帚擦我后脑勺的边儿。我一边嘀咕是扫帚把打在我身上疼,还是扫帚
稍打在我身上疼,一边拼命的跑。幸亏我地形熟,跑得快,又跑了不知几圈,把
那个病人甩开了一点,乘她还没拐过来跑上了后楼梯。我藏在二楼拐角,看着她
“噌”的冲过去,心里一阵高兴,“嘿!真傻,还按原路追我呐。”我赶快跑到
外科叫男大夫去了。叫了两个男大夫赶到外科,发现改成病人跑,护士长追了,
病人手里换成了拖布。两个小护士守着楼梯,不让病人过。那两个男大夫冲上去
拦住病人,护士长追上来隔着裤子给她打了一针安定。她又挣扎了好一会,才没
有力气了。我后来发现我听诊器都跑丢了,不知道掉在哪了,又回去找。我当时
一边走一边想我要真是程灵素就好了。不用让人追得跑,只要拿出一颗醍醐香给
她面前晃一晃,她就醉倒了。不过后来那病人挺好,还送了我一盆盆景,说吓着
我了。我又为自己想给她用醍醐香的念头不好意思了。
  
  这件事过去以后,主任表扬我机智,不惊慌。可外科的人偏说我是哭着跑进
去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后来医院里都传说我一边跑,一边哭。当时
因为“刀砍釜剁”的事还有人叫我“小大侠”,我自己知道我这个胆儿,离英雄
大侠差太远了。那阵子我正复习“笑傲江湖”,还有一本叫“石纹神剑”,记不
清是谁写的了。反正脑子里经常幻想自己某一天早晨醒来就武功高强。特别是剑
术,老 dream胳膊一挥,就是手中无剑,也能用剑气伤人的境地。我自己偷偷的
想,想当大侠有什么用,让一个30多岁妇女,还低血糖,拿着扫帚追得一边跑,
一边哭。真丢人!

  想来想去,还是精神病人厉害,想打谁打谁,大侠有江湖道义哩。这个女病
人看起来挺普通,发起病来可真不普通。不禁暗暗感慨了好一阵子。后来我才知
道,这个不过是小菜一碟,真厉害的在后边哩。请看下集<<我加入了黑社会>>。
  
  注:“刀砍釜剁”的故事见<<我看我只能当流氓了>>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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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医院奇遇记系列之二:我加入了黑社会
程灵素

  看过<<大侠也有泪>>的人可能知道我是怎么落下的怕精神病人的病根儿。这
回我来到了他们的老窝----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实习我更是提高了警惕。先熟
悉地形,一旦有危险,有把握化险为夷就当英雄,没把握就脚底抹油,我好歹跑
得还不慢。可是精神病院的地形太复杂了。他们设计时的第一要求就是不许逃跑
。来窗户都有铁栏杆,大门全是一道道锁,医生病人都锁在一起。只有组长才有
钥匙。跑估计是没希望了,真有危险就只有当英雄一条路了。我还给分在了男病
区。最危险的地方!我心里有些不情愿,不过又不好意思不去。转念一想,不都
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吗,去就去吧!

  到了男病区我负责管一个精神分裂和一个抑郁症的病人。那个抑郁症的很好
办,每天都很安静,闷头在窗前哭哭啼啼的。那个精神分裂的就麻烦了。他毛病
出在毫无疑问的认为自己是黑社会的,而且坐第二把交椅。理由是自己的背心背
后印着“2”。他的车间主任背后号是“6”自然位置没他高,可居然敢训他,他
拿刀子要杀人家。说是清除门户。他还声称他威力无比,在北京一抬手,说“起
”,比赛斜塔就直了。让我们不信去看看。我一开始觉得很有意思,直到有一天
他说怎么看我怎么象他同事小胡。这下我可毛了。我暗暗嘀咕,不知这小胡是他
的仇人还是朋友。要是朋友还好,要是仇人可就完了!我盼着他忘了这回事,可
他过了几天还说我象小胡。我可真有点害怕了。我假装问病史,问他老婆知不知
道小胡是谁,她说不知道。我更毛了,要是好朋友,他肯定老提呀。我又设法套
这个病人的话儿。我问小胡是不是黑社会的?他说是。我想这下是彻底完了!他
要是认为自己是黑社会的老二,其他人差不多都是他手下了,我万一不听他的,
非让他吃个药什么的,他肯定认为我犯上了。他敢拿刀子杀他车间主任,估计也
有拿椅子砸我的胆儿。我嘱咐护士不要让他藏水果刀什么的。可这心里天天都提
着。我开始想办法了。想来想去,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摸清他的思路。按他的逻辑,
背心背后的号是标志,那借一个背心,背后是一号我不就是黑老大了么!有了方
案我心里踏实了一半。我大姐是班里的生活委员,我们班男生打篮球的衣服都在
她手里这应该不是问题。衣服顺利借到手,是草绿色的大夸篮背心。我穿上跟女
生的背心裙似的。为了生命安全,也顾不得难看了。我把背心裙套在衬衫和裤子
外面。再套上个白大褂。出办公室就穿白大褂,医院规定不能违反。进了办公室
就穿背心。我的目的其实就是那天让那个病人看见我背心上的号是“ 1”就行了。
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在医院里有一个习惯,严格的说是保护措施,一定要面对病
人,以免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遭受袭击。又为了安全,我把背心调过来,让“1”
号在前面。查完房,回了办公室,我就把白大褂敞开怀,让护士把病人叫来,自
己背着手,充份让“1”暴露出来,信心十足的等着当黑老大。

  病人终于来了!开始他老心不在焉的,眼神明显的看出心思没在我身上。我
使劲的腆肚子,还站起来,在他身边走了一圈,他终于注意到我的肚子啦!他直
勾勾的盯着我肚子,若有所思的问:“你是一号?”我很得意的说:“对!一号!”
他没说什么,眼光迷离了一下。转身走了。目的达到啦!我很满意我的机智,在
黑老大至高无上的位置美了一会,脱了背心准备开始工作,可不知为什么,病人
临走前迷离的眼神让我有点发怵。准确的形容那个眼神,应该说是猫扑食之前的
眼神差不多。嗨!反正我是一号了,管他呐!问题解决了,我把这事忘脑后去了。

  医院里还有一个病人是躁狂症,所谓躁狂症是和抑郁症相反,干什么都精力
充沛,每天快乐无比,只需要睡2,3个小时就够了。也基本没什么暴力倾向。这
个病人很有意思,他自己老想当官儿,又当不上,进了医院倒过了官儿瘾。医生
派他当病房监督员。他说不想出去了,想一直当监督员,负责得很。病人谁吃东
西啦,谁藏火柴准备抽烟啦,他都如实汇报。还有一次夜里两点钟把病人都叫起
来擦玻璃。后来他又觉得护士他也有责任监督,每天不睡觉就盯着值班护士谁不
负责任睡觉了,第二天汇报给主任。

  不过我可是感激这个病人。原来黑老二看见我肚子上的“ 1”号,回去就跟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住进来吗?”

  “怎么啦?”躁狂问。

  “告诉你吧,我根本没病,我是来卧底的!这里有一个女人是黑社会的。扮
成大夫,我们老大派我来盯稍。”

  躁狂说:“怎么啦,她从黑社会跑出来啦?”

  黑老二回答:“不是,她是另一个组织的。我们是蓝色支队,她们是绿色支
队,想篡我们的地盘儿。还想把我关起来瓦解领导队伍。幸亏我将计就计。我要
把这个消息传给我们老大,你是监督员,能不能照顾我一下,让我老婆给传个纸
条。”

  黑老二还给了躁狂一袋苹果,做为贿赂。

  幸亏躁狂机灵,收下了苹果,认为立功升官的机会到了。拿着苹果到办公室
来汇报,还表白自己清廉,不腐败,苹果也上交了。请求管理更多病人。

  我一听魂都吓飞了!原来背心的颜色没对上!我成他老大的对手了!科里的
大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是我自己作(zuo1)的。我怕得要命,他们说没关系,
多给点药就行了。我还是怕。我觉得我都快得精神病了。

  这件事在我们班传开了。我们班有一个男生--老酱头挺身而出,主动找到我
说:“我跟你换病区吧,我不怕黑老二!”

  我当时感激的都想给他跪下磕两个响头。老酱头真是个好人呐!别看平时其
貌不扬,个也不高,还有点女里女气的,学习也不好,关键时刻就知道谁是英雄
啦!我虽然不是美人儿也有英雄救,感觉真好呀!我慷慨的请老酱头去吃了一顿
火锅,虽然他狠狠吃了我一顿,但我一点都不恨----人家可是救命之恩呐!老酱
头所在的病区是女病区,那里就是有女黑老大,我也可以勉强抵挡一下,毕竟都
是女的嘛!等我欢天喜地的换到女病区,同学告诉我上当啦!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他,就是白马王子>>。

<<万维读者网络-茗香茶语>>

15. 医院奇遇记系列之三:他,就是白马王子!
程灵素

  我也不知道白马王子什么样儿。动画片里是一个男的骑一只白马。那只马其
实是个又象鸟又象犀牛的四不象。小说里写爱情故事里那一种,这么好那么好,
估计全是胡思乱想。现实生活根本没有,反正别说人了,马我都没见过。胡思乱
想谁不会。我还会胡思乱想我是个绝色美女,我比貂蝉西施还有知识呐!不过在
精神病院实习以后,我算知道啦!原来白马王子就在我身边,就我同学老酱头!
看过"我加入了黑社会"的网友肯定知道我在精神病院遭遇黑社会老大威胁的事。
幸好我同学老酱头英雄救美,我得以保住小命儿一条,顺利转移到安全地带。心
里对老酱头的感激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到了女病区,还没等我叨念老酱头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们同学就跟我说:“
你是老酱头的救命恩人呐!”

  我很奇怪:“难道这边也有黑老大?”

  “不是,他一病人钟情妄想!天天念叨老酱头是白马王子。”

  听完这话,我放心了,我是女的,她总不能马上变成同性恋。这不是问题。

  我们同学说:“不跟你说了,你自己会知道的。”

  第二天早晨,我开始查房。我们同学指着一个女病人说:“看就是 3号病人,
叫小翠儿,那不正发骚呐”。( 说明:这里一点贬意没有。我们班女生管化妆一
律叫“发骚”,“不够骚”就是化得不够漂亮的意思,“骚大发了”就是化得太
浓的意思,早晨,经常会有某个女生撩开另一个女生的帘子,美滋滋的问:“哎!
看我骚得怎么样?”)

  我一看这病人长得一般,手里正拿一面小镜子专心致志的描眉画眼儿。我从
一号病房开始查起,过一会儿才能过来,够她精心打扮的了。估计这是每天迎接
老酱头的必修课。这衰人有人喜欢他还不好,居然宁愿受黑老大威胁。我翻来覆
去想:估计还是老酱头真心想帮我,我不能这么想人家,我应该感谢人家救命之
恩。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进病房。从一号开始查房,却用余光观察小翠儿。见
她抿着嘴偷偷的笑,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面目表情极为柔和,低着头看表。
我觉得妈妈看着刚出生的婴儿熟睡也就这表情了。看来是沉浸在甜蜜中了。等查
到小翠儿的时,我说:“小翠儿,从几天起我来负责你的病情,我姓程。来,先
量量血压。”

  小翠儿楞了几十秒说:“什么?你给我量血压?蒋大夫呢?”

  “调走了,调到6区了。”

  “不------!!”小翠儿声嘶力竭的叫到。“你,你,你把蒋大夫弄到那里
去了?”

  我吓了一跳,然后机械的回答:“6区,他自愿的。”

  “撒谎!我蒋哥哥是舍不得离开我的,肯定是你们干的,你们这些人,黑心
的人。”

  我去找李主任。小翠儿一边下地穿鞋,一边自言自语:“蒋哥哥,蒋哥哥,
你不要着急,我一定找李主任,让你早日回到我身边。。。你是我的白马王子,
心上人,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慌慌张张跑出去了。

  “嘿!蒋哥哥?”我心里暗自发笑。

  从第二天起,小翠儿开始恨我了。

  李主任已经告诉她老酱头是自己要求调走的。于是小翠儿开始对我横眉冷对。
翻白眼儿看我,还拒绝量血压。不量就不量。我在医嘱上写“病人情绪波动,严
密注意自杀倾向”。这事就放在一边了。可过了三天,小翠儿对我忽然极度热情。
简直和前两天天壤之别,还说她们家有什么亲戚有门路,说我可以让我走后门儿。
又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偏要给我介绍一个,夸了那人半天。你说精神病人夸的人我
能信嘛,估计不是精神病也差不了多远。我虽然挺奇怪她的转变,不过精神病嘛,
当然有毛病,对我好比不好强。

  又过了两天,小翠儿看我没反应,开始设法跟我交心。这一表白我才恍然大
悟。原来精神病人的思维也都是有逻辑的,只是逻辑有点怪。小翠儿说她这几天
来一直在思考几个问题:

  1。老酱头是不是爱她?答案是:爱!

  2。爱她为什么要离开她?

  3。为什么还让一个女大夫来替换他?

  三个问题都想通了所以对我的态度也就好了。我很好奇就问她为什么认为老
酱头爱他。她说老酱头每天都给她量血压。(天!这是规定呀!)

  我说:“我们大夫给每个病人都量呀。”

  “那不一样,他给我量的准,听得认真。”这是小翠儿的理论。

  我还不死心:“你怎么知道?”

  小翠儿扭捏的抿嘴一笑:“反正,我知道。”

  我明白了,小翠儿的毛病就出在这儿。我接着问第二个问题:“那你觉得他
为什么要离开你?”

  “他想考验我。男人都这样儿,你没谈过恋爱吧?等你谈了你就知道了。他
们都想考验女的。蒋哥哥就是,她肯定是想看看他不在我身边时,我是不是还想
他,还念着他。他是让您监督我吧?”

  我险些晕倒!原来如此。我是老酱头派来监督她的。所以她得对我好。我要
是说她坏话,这事儿就黄了。有道理呀。那第三个问题呢?

  “为什么得是女的呢?”

  “程大夫,你可真傻。要是一个男人每天围着我,蒋哥哥能不吃醋吗?他多
么爱我呀!这也是证明。男人都这样。你不懂。”小翠儿一边担忧我的无知,一
边给我解释。我彻底明白了!

  从此以后我的好日子结束了。我开始每日受小翠儿肉麻之酷刑折磨。在她眼
里,老酱头是白马王子,梦中情人,既有阳刚之美,又有女性之温柔,集天地之
精华,集日月之灵气于一身。她为了证明纵然蒋哥哥不在身边,她的思念也如滔
滔江水,就围着我每天诉说衷肠。你知道怎么不用利器杀人吗?知道怎么杀人不
犯法吗?知道什么刑罚最残忍吗?肉麻死你!!从第二天我开始心疼老酱头吃我
的火锅,从第三天起我开始思念黑老大,第四天我情愿痛痛快快的死去。早晨我
刚一听见:“蒋哥哥”三个字,就发疯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男病区,冲进办
公室。我说:“老酱头,求求你,我们换回来吧,我情愿受黑老大威胁!”老酱
头后退几步,双手抱住暖气管子毅然决然的说:“妄想!我死也不换!”一脸的
视死如归。

  完了!我真上当了。老酱头是不肯再入虎穴了。原来是美人救英雄了!为了
将损失减小到最小程度。我坚持让老酱头请我吃火锅。吃饭时我由衷的说:

  “老酱头,甭说,咱俩同学好几年了,我还真没发现你有这么多优点。”

  老酱头说:“别说你了,我妈都没发现。”

  怎么办呢?日子还得过呀,我怎么才能死里逃生呢?请看下部<<第一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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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医院奇遇记系列之四:第一封情书
程灵素

  看过<<他,就是白马王子>>的网友肯定还记得我刚出虎穴又入狼壕,不自愿
的美人救了英雄。老酱头用一顿火锅堵住我的嘴后,我又回到了小翠儿的怀抱,
倾听小翠儿的诉说。如果小翠儿文化水平高点也就罢了,吟吟李商隐的诗背背李
清照的词,哪怕歌词也行,我还能借鉴借鉴,以备将来之需。可小翠儿就一初中
毕业的售货员,每天除了赤裸裸的肉麻还是肉麻。每天听着她“蒋哥哥,在我心
窝里”之类的话弄得我一身一身鸡皮疙瘩的起。连吃饭的胃口都给倒了。我要是
一大胖子还真省吃减肥药了。可惜我一把骨头,没什么便宜可贪。躲,是躲不过
去了,日子还是得过,我必须得想个法子让小翠儿闭嘴。
  
  法子有了!我跟小翠儿说:“你每天跟我说这么多我也记不住,你不如给他
写信吧。那样我直接交给他就行了。”小翠儿一听,有道理。匆忙回去写信了。
我很为自己的智谋而得意。可是问题又来了。小翠儿写完天天让我看,还催着我
问交给老酱头没有,他怎么回的话。这倒是个烦人的问题。可我又不想说你是精
神病,别胡闹了。这样其实对病人没什么好处,而且我就不能摸清她思想变化了,
小翠儿也死活不信,认为这才叫考验!于是我又想了个法子。我说:小翠儿你文
化水平不高呀。蒋大夫是个文化人,肯定喜欢有文化的人。你光是干巴巴的爱呀
爱呀的多没水平呀。你多谈谈你的思想,你的经历,你的病情,好好琢磨几天,
写长一点。病情小翠儿是坚决不承认,死活认为这是上天为了安排她和老酱头见
面安排的,是缘分。思想就是爱呀爱,经历是小翠儿没想到的。小翠儿说以前的
事想着就恨,就难受。还问我写成什么样才算有文化。这可难住我了。我从来也
没写过情书,怎么写才算有文化呢?最后我绞尽脑汁想出来两句我迄今为止能说
出来的最有文化的话。我说你可以这么写那些痛苦的事:“往事有如融化的蜡烛,
流着滚烫的眼泪凝结在我的心底,而我的心却是一阵灼痛。如今再揭开尘封的记
忆,拿着火把去温暖已冷却的伤痕,它,消失了,心,却又滴血了。。。”小翠
儿眨巴眨巴眼睛没听懂。
  
  我又解释说:“就是用蜡烛油子形容血,烫完火辣辣的疼明白吗?”小翠儿
如获至宝,非要记下来,我只有比没有纸。小翠儿居然掏出一块儿卫生纸!把我
的话记在了卫生纸上拿走了。二天以后,小翠儿拿了一封厚厚的信找我来了。我
很好奇,不知我那段话写上没有。我拿着信去找老酱头。进了医生值班室的门,
老酱头正在睡觉。我大声说:“小翠儿来啦!”老酱头一个鲤鱼打挺从上床直接
往下就跳,床栏杆挡了一下,一个趔切就想顺势往床底下钻。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大家一听情书里面还有我的心血都来神了,非要看看。老酱头把信拆开。多数还
是干巴巴的肉麻,象流水丈一样,写了写怎么长大的。找到啦。小翠儿写到:没
有你的日子里。。。(加我的原话)。。。然后加了一句:“血不是真流血,是蜡
烛油子。”我越想越有意思。这可以算我的第一封情书吧。我应该有个原稿。于
是,我找到小翠儿,把那块卫生纸要了过来。小翠儿问我老酱头什么反应。

  我说:“他说让你多看看书,提高文学素养。”

  小翠儿很认真的问:“什么书?您平时都看什么书?”

  我第一反应是“金庸。”不过我转念一想,万一她喜欢上武打,想跟我以武
会友就糟了。琼瑶吧又怕加重小翠儿的病情。乾脆王朔吧!小翠儿要能用王朔的
方式肉麻那还可以听听。于是我推荐了王朔。

  过了几天一个护士问我:“你给小翠儿吃什么药了,怎么开始看书了?我今
天听见她那朗读:‘我在你这岁数时,你还是液体哩!。。。’”我和大家坦白
了我这一阵子都忙什么了。他们很吃惊,说:“你怎么能让病人牵着走啊?”

  我说:“没有啊,是我牵着她走啊。”

  “别管谁牵谁,反正你们俩牵上手了。”

  对呀!我怎么和精神病人牵上手啦!我别是也有毛病了吧!这么一想,我比
被黑老大追杀还害怕。我偷偷的找到老专家李主任。把情况一说他哈哈大笑。还
夸我说我对人behavior和motivation之间的关系有特殊的洞察,推理能力。是学
心理学的好材料。我说我已经起了外心了。他高兴的把我推荐到美国的一所学校。
于是我来到米国学心理学了。也才有了我和大家在网上相识的日子。

  前两天朋友看了我在网上的文章说:“你写文章怎么这样啊!你要写情书是
什么样啊?我拿出那块珍藏以久的卫生纸给她深沉的念到:没有你的日子是痛苦
的。。。往事有如融化的蜡烛,流着滚烫的眼泪凝结在我的心底,而我的心却是
一阵灼痛。如今再揭开尘封的记忆,拿着火把去温暖已冷却的伤痕,它,消失了,
心,却又滴血了。。。不过不是真流血,是蜡烛油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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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妹妹,你对乱伦怎么看
程灵素

  看了肉团子说他因为长得很胖,所以女生觉得和他一起玩安全,没心理负担,
所以他虽然没有女朋友,却有了很多姐妹们。我和肉团子的姐妹们差不多,跟比
自己小的男生说话没心理负担,所以有几个弟弟。他们老爱叨叨。特别是追女朋
友之类的事,认为能从我这儿套点有价值的信息。有时候挺好玩儿,有时候也烦
人。

  有个DD在一个PPMM身上下了好常时间的功夫。风里接,雨里送,好不可怜,
等卯足了劲想表白时,让人家MM看出来了。MM主动说:“你就把我当你妹妹吧。”
整个一个大面团子,把小 D噎得够呛。要是一肉团子就高高兴兴的咽,要是一泥
团子就痛痛快快的吐出来再呸上两口。可一面团子,弄得小 D咽吧,不甘心,想
留着肚子给肉团子,吐吧又舍不得,怕以后面的也吃不上。嘴让人家给堵上了,
不知怎么好。自己吃不香,睡不着闹腾好几天了。前天追着我打电话。我开始耐
心开导了他一下,人家不讨厌他,又没拿定主意,妹妹就妹妹吧。谁知他还是受
不了。哼呀哼呀的还缠着我诉说我都听过 800遍的过去。我正忙着写主页,不想
再废话,就找借口挂掉。这家伙居然连打四次电话。第五次,我正做饭,聊了两
句,他叨叨呀,叨叨呀,耽误了时间,我火上的鱼糊了。我匆忙挂了电话--心疼
好几美刀,还坏了我名声。我跟我姐他们吹牛我会做鱼。他们本来就把我划到资
产阶级臭小姐一类。老低估我掌握劳动人民生活技巧的能力。考虑米饭,面条的
也不足以震撼他们的心灵,我就说做鱼,填补他们这项空白,一炮打响。结果全
让这傻小弟给毁了。

  我满肚子火,喘气都快冒烟儿了。傻小弟居然还敢打电话来,上来就是:“
JJ呀,你说我可怎么办?”我抓着电话就嚷:“拜--托--啦--!不要再骚扰我啦!
你现在开车冲过去,拉着她的手问:“妹妹呀!你对乱伦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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